我和林一石先生麵對這神施鬼設般的變化都有些猝不及防,以至於連幽幽開啟的第二個界麵都沒有留意到,上麵工整地排列著一些個漢字———林濯恩公展臂近前。毫無疑問,一旦將手伸向注射器跟前,微觀級注射泵儀器將會在這顆遙遠的藍色行星上開啟長生的秘密。
此時此刻我們本該欣喜若狂,可是望著如夢似幻的等待確認界麵,我們卻不約而同地出神和沉默。
不知道林一石先生的心中是否也在感喟萬千,從少年時風雪之夜一直到如今的功成事遂,圍繞開通元寶所發生的一切如電光朝露般在我的大腦中飛馳而過。突然間我覺得自己輕鬆得像一片羽毛,又沉重難抵像一座山峰,如果說此刻在洶湧如潮的思緒中我還有一點兒清醒的意識的話,那就是我這一生中幸運地完成了一件事情。是啊,稍縱即逝的一生裏真正值得去做並且真正能夠完成的事情實在是寥若晨星。如今,站在這華發蒼顏的歲月前回頭望去,過去蒼茫得就像一片遼闊又荒蕪的大地,唯獨同開通元寶相伴的歲月如同一方清澈明淨的湖水,映射著太陽的縷縷光亮,讓我看到人情冷暖、世間滄桑,看到善良、仁義與忠誠的價值。
仿佛是失去了耐心的孩子,見遲遲無人近前,微觀級注射泵儀器隱去界麵,收回機械臂,並且氣呼呼地退去光亮,繼續耽於自己的夢境。在光亮消失之前,我看見了林一石先生眼中的點點晶瑩。
帶著這枚彌足珍貴的開通元寶,我們回到了山腳下的旅店。抬眼望去,群山峻嶺似乎更加的壯闊和秀麗。
這一夜,林一石先生想必會安然入眠,而在我的夢境中,有一枚光潔如新的開通元寶在片刻不停地翻轉、飄蕩,它飛過群星燦爛的宇宙空間,跨過浩渺無邊的大海汪洋,最後輕輕地落在群山腳下的一座古色古香的村莊前,那裏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和一條機敏乖巧的黃狗。接下來,開通元寶開始熠熠閃光,燦爛耀眼的光亮中,一張張滿懷欣慰的笑臉逐一閃現。他們當中有的是我見過的西馬克先生和李夫人,有的是我從未謀麵的林清醫生、李夫人的祖父和養祖父、林一石先生的父親,還有目光炯炯的楊潔山博士。奇怪的是他們同我素昧平生,卻仿佛與我似曾相識,他們一句話也不說,眼中閃爍著點點淚光,慈祥地看著我,然後一一閃去。
天明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李夫人這個喜訊,可是山腳下這些旅店內暫時都還沒有開通國際長途,我準備坐公共汽車到幾十公裏外的城鎮上去打,林一石先生卻擺了擺手,他衝我指了指天空。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天邊隱隱約約有一些轟隆隆的聲音。當轟鳴聲越來越大時,我驚訝地發現它們是三架編隊飛來的直升機,直升機似乎正朝我們所在的方向飛來,草綠色的機身上“八一”的字樣清晰可辨。
“跟我來。”林一石先生拉著我向附近的停車場跑去,那是附近最大的一片開闊地。到達停車場跟前時我再一次張大了嘴巴,原本停滿各種汽車的場地此刻變得空空蕩蕩,兩名身著軍裝的士兵正站在中央用引導棒引導直升機降落。
伴隨著螺旋槳揚起一陣塵土,三架直升機依次降落在了空地上。第一架直升機的艙門首先打開,從裏麵出來一位身穿便裝的學者和一位佩有將星的軍官。
學者激動地握住林一石先生的雙手。林一石先生介紹說,“這就是中科院天文所的陶澤倫教授。”
陶澤倫教授熱情地同我握手,他用純正的英語說,“感謝你,感謝你帶來了開元通寶。”
“不客氣,它本來就是屬於林一石先生的,不過我要糾正一下,它不是開元通寶,而是開通元寶。”我對這位容貌和善的教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