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奴鬼仆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眼下繁榮很容易,可是要千年萬年不至於淪亡,那麼這個民族之中,必定有這樣一些人,我們稱之為英雄。倘若一個民族,都剩下行屍走肉,沒人敢拍案而起,沒人會舍生取義,登高一呼的時候,那他們的文明,馬上要到此為止了。
是的,他們不一定過的如魚得水、隻手遮天,但他們一定頂天立地,可歌可泣。那七尺傲骨,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便如巍巍昆侖,萬古長存。故事,也是從巍巍昆侖的一支別脈——北蔚山中發生。
萬木蕭森,路古山深。
草堂幾間,柴門兩扇,都安靜躺在北蔚山的涼霧之中。
草堂之內,一燈搖曳,兩隻貓兒在打滾。一中年男子燈下攤開一卷竹簡,念著。倒也不是甚麼聖賢書,卻是一卷《英雄誌》。黃皓才幾歲,好奇的眨著眼睛聽著那些不太懂的英雄事。黃浩之母,也在燈下做著針線。這便是黃家最常見不過的夜景了。
這一切寧靜安詳,溫暖而幸福。
可這年冬天,終究是不特別而特別的。
村裏的神算子說,黃家會有大禍臨頭。
盡管他老是算錯,但是有時候——準確的說,好的事情從來不準,壞的事情總是八九不離十的。村裏的人,每次聽見他“我給你算算——”九成就是破口大罵:“閉上你那臭嘴!”還有一成不罵的包括以下人等:一,小孩子,不懂。二,老頭,沒聽清。
舊曆甲午年,按照三元甲子的劃分,已經到了下元甲子了。這年冬天,冷的和往年一樣,天寒地凍的。
尤其是冬至之後,又接連下了好幾場大雪。而今這北蔚山遍山上下,遍地風雪。
即便是雪霽之後的正午,晴空萬裏,陽光因此也格外的清澈。但這明媚的陽光照耀在積雪上,發出灼目的光亮,卻感覺不到溫暖,仿佛這陽光也是冰冷的了。如果是在夜間,就更冷了。
山間林下的小路,早已無跡可尋。
但這茫茫山林之中,有一個人居然在雪海中移動。
這等冰冷淒清的雪後,應該躲在屋裏,圍爐取暖才是,怎麼反倒在寂寂山林中跋涉?
這北蔚山中的人家,星羅棋布的灑落在各個遙遠的天邊。這位雪中跋涉的人,艱難的抬頭大概看了一下方向朝著最近的一家挨去。
他是一個丐者。說的難聽點,就是一名叫花子,要飯的。
尋常的丐者,都生活在城市裏。畢竟鄉下人住的是七零八落,翻了幾座山也未必能夠找到一個人家,就是找到了也不見得能夠討到一口湯水喝,更何況滿山的岔路,一不小心迷路誤入深山,不被野獸吃掉也該活活餓死了。
但這位卻不怕風雪載途,甘心闖入這茫茫的大山,說他不特別誰信。
下大雪的時候,也是農閑的時候。村裏的楊瞎子因此喜歡雪天,因為他可以坐下來跟主人家天南海北閑聊,主人家也沒有“地裏活要幹”之類的借口離去——然後就理所當然的侃到開飯時候,成功混一頓飯吃。
今天楊瞎子也不會放過好機會。他琢磨了下,好像附近幾家都蹭過飯了,今天看來還是去那邊黃家蹭頓為妙。楊瞎子既然這麼想,必然也就這麼做了。此刻他正坐在黃家爐火前,海闊天空的吹噓他當年的英雄事跡。
比起未出大山的人而言,楊瞎子年輕時不務正業,天南海北一通亂闖,雖然眼瞎歸來,但一番經曆在這些村民麵前倒也可以吹噓一番。
“當年我在洪州城,嘖嘖,那時候正趕上‘鐵騾子’鬧洪州,那時候,嘿嘿,我跟你們說,天上神仙都下來打仗呢!”
“神仙?”牆角冒出一個好奇的聲音。楊瞎子自然知道引動小孩的好奇心了,一麵做傲然狀:“當然是神仙了。空裏來空裏去的,隨手一揮,城門外那麼大的樹就劈成粉末!”一麵張開雙臂,比劃了一個很大的樣子。
見到小孩子臉上浮現出不信的神情來,楊瞎子頓時急眼了:“不信?我這一身神算,可就是那時候學來的!不信我給你算算….”一麵很自然的伸手要拉黃皓手。
旁邊橫空多出一個手掌,一拉黃皓,頓時楊瞎子拉了個空。耳邊飄來一句:“我家娃兒誰讓你亂嚼牙巴骨(意即不讓你亂說)”楊瞎子一窒,麵子很是放不下來。但是麵子跟晚飯比起來,又能算個什麼呢?當即哈哈一笑:“不願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