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殘秋,殘秋雪。
本不是下雪的時候,卻偏偏下著雪。
天就像被寵壞的孩子,任性,乖張,暴戾,讓人永遠也摸不透。
雪落地即化,街道泥濘肮髒。
屋子裏卻溫暖如春。
一群漢子,一爐火,火上正燉著一鍋新殺的狗肉。熱水裏還燙著幾壺老酒。
“半簾門子”的姑娘也都聚在一起來了。
都在等,一直在等。就像平常等著進後院的小屋。
那些像她們生活一樣黑暗的小屋。她們等待的豈非也是那種黑暗。用生命中最燦爛的青春去換取的那種黑暗。
肉在盆中,酒在碗中。肉已飄香,酒也飄香。
這些人從來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現在卻沒有人動手,一個也沒有。
他們都盯著一個人,一個坐在一邊,似乎是在沉思,又似乎是在等人的人。
他是苗子。
苗子沒有動手吃肉,喝酒,誰也不會動手。他們尊敬他。在這種地方,能做到這點,就算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也已經很不簡單了。
苗子一向喜歡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隻是現在他既吃不下,也喝不下。他隻覺得嘴裏發苦。但他不能讓別人看出來。因為他要垮了,這裏就垮了。
不想讓人看出來的,其實誰都看得出來。
“半簾門子”裏的男人,什麼都藏不住。
突然一聲大笑自屋外傳來:“老苗子你這王八蛋,讓老子撞這麼一場風雪來,就為他媽的這點酒肉……”
丁三,三拳丁三,他當然知道,來,不是為了酒肉。
苗子的眼睛裏有了一絲喜色。有三拳放倒關東大豪熊四海的生死兄弟在,他總放心些。
“你他媽的到底惹了誰?”丁三接過苗子吩咐的一個姑娘盛過來的狗肉湯,邊喝邊問。
“小貝殼不讓他走,他劃爛了她的臉,我作了他。”苗子頓了頓。“我不知道他是沙千戶的小舅子。”
沙千戶不是什麼千戶,隻不過好像是個到哪裏都有千戶傭仆的富戶而已。
這樣的人,小舅子一般總會多一點。
“不過就算他是沙千戶,我也要作了他。”苗子平靜地說。
滿屋子人流露出了尊敬的目光。
姑娘們的眼裏,有的已經有淚光了。她們瞧不起很多人,就像很多人也瞧不起她們。
她們一直尊敬苗子。現在她們知道值得。
“惹他的,好像還沒有活過三天的。”丁三說著,笑了:“不過這次就算他是沙千戶,我也要作了他。”
“丁小三,你也活得不耐煩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