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翹籲口氣,這才抬眼打量四周,是個三等妓娘的臥房,陳設半舊不新的,一張罩著豔俗紅帳的床榻,旁擺鑲黃銅鏡的梳妝櫃,一把椅上淩亂擱著衫子花裙,有陽光順著閉闔的窗縫照進來,照亮了圓桌上積的厚厚塵埃,應是空關許久無人住的。
她輕步走至椅邊,思忖了會,把裳裙拎起挑揀一番,擇出件茜紅抹胸換上,又罩上玉蘭灑花褙子及茶色鳳仙裙,至鏡前打量,蹙了眉,果不是正經女子好意思穿的,卻也顧不得許多。
抬手將發髻上的釵子等悉數取下,挑了櫃上幾朵鮮色絹花,一根鑲金吐翠鳳尾釵簪於鬢上,擦了些黛粉口脂,鏡裏儼然是個紅塵媚行的美妓娘。
慢出門,左右看看,揩著帕子一步一趨沿著遊廊走,出至院外,是個花園子,蒼木倒還蔥籠,果實青青紅紅的,累累一樹。
因是寅時,不曾有客人上門,妓娘們多在房裏熟困歇息,隻有零星一兩個粗役婆子拿著條帚,懶洋洋的清掃一地兒枯葉。
幾個丫頭得閑,坐在竹條椅上,嘀咕著做針線,抬起頭把玉翹好奇瞧瞧,以為是新來的花娘,看穿著不是花魁或當紅的妓娘打扮,逐無了興趣。
玉翹拐進一條羊腸漫路,她依稀記得前一世秦惜月所住的雅院,就在花園子深處,過了數百步,已能見院門半虛半開著,周圍不見一人。
她在一銀杏樹處,尋著個石凳子,索性坐了下來。
四處鴉雀無聞,玉翹半眯著眼不露痕跡的張望,半晌,她都懷疑是否中了花月娘的奸計時,聽得身後撲簇簇的一聲輕響。
本能的回過頭,卻見四五個身手敏捷的男人經過,行走無風,顯見功夫撩。
那幾人也朝她瞪來,為首的個不高,麵有刀疤,雙目卻分外明亮,如刀般剜人。
其中一人色心頓起:“龍爺,是個妓娘!可要屬下去趕她走?”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旁的心思!”被喚龍爺的便是那刀疤人,他聲沙啞的喝叱:“由她坐著,剛有傳訊,周振威正往這邊趕,我己布下羅地網,可不能讓他覺出半絲異樣來。”
無人再敢吭聲兒,玉翹瞅著他們並未進秦惜月的院落,而是朝側旁的竹林閃進,砰砰急跳的心才漸緩些,一攥手心,濕津津的。
又坐了會,聽得院門“吱扭”半開,有個婆子拎著兩個空桶出來,裏頭跟個丫頭站門邊兒,朝她交待了幾句,複又把門虛掩。
那婆子腿腳不靈便,一高一低慢慢朝右側的斜徑方向去,玉翹站起三步並做二步跟在她後頭,後顧無人,才低聲的叫喚:“花月娘。”
花月娘驚了驚,頓住回頭,打量玉翹一番,唇角彎了彎:“是周夫人,你果真來了,這一身本是俗氣,你倒穿得好看。”
玉翹懶得理,隻撿自個想聽的問:“房裏是何情形?裏頭有多少刺客,那婦人可在?”
花月娘淡道:“你的婦人在院裏正房中捆著,裏頭有兩個丫頭,現伺候著秦惜月在西廂房洗浴,旁的人無。”
玉翹頜首,不再與她多話,轉身扯起裙擺,複朝來時的路回走,忽見迎麵走來一人,一瞟眼看,做商賈打扮,左顧右盼的,似在悠悠閑逛。
玉翹又驚又喜,上前去拽那人衣袖,低著聲喚:“胡忌,我有話同你!”
胡忌原在花廳吃酒,趁著護院不備,已遣隨來將士四散院中各處打探,哪想他才走過花園子,卻不知被從哪裏冒出的妓娘,給一把抓住了袖子,正欲惱怒,又聽妓娘脆落喊出他的名字,一怔再邊量,下巴差點掉下來,結結巴巴道:“嫂.....嫂子,你怎這副打扮?”
嫂子一直跟仙女似的,怎這會嬌嬈的像個......妖精!
玉翹指著秦惜月的院落方向,急急囑咐道:“那院裏此時隻有李夫人和兩丫頭,還有被抓來的婦人,‘神鬼煞’的刺客光我瞅見的,有二十數,估摸遠遠不止,就在附近藏匿,武功皆不弱,你趕緊派人去多招些官兵來,我去流春院門外候著周將軍去。”
想想又有些犯難:“他若不從正門而進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