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幸福嗎?”
我抱著一摞資料晃晃悠悠地往辦公室走,誰承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回頭一看,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姑娘,她衣角被撕開了一條口子,頭上纏著一條布,頭發淩亂,正笑嘻嘻地站在我麵前。
你幸福嗎?這個問題讓我陷入了沉思。對幸福最初的認識是讀書那會兒,都自己帶水,我經常假裝水喝完了,厚著臉皮去借班花的,她居然答應了,嘴唇碰到瓶口的瞬間,我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每個時期的幸福感不一樣,我最幸福的是曾經吻過我的初戀。”
她突然變得緊張起來,嘴裏不停地嘀咕著:“吃飯的時候,我就發覺,有人發現了我的接口,想偷走我的記憶,他們想偷走我和我老公的記憶。不行,不可以……”
怕她過激做傻事,我隻能盡量穩住她的情緒,等護工和她“老公”來把她帶回病房。
“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敢盜取你的記憶。”
“有人放了一條數據線在桌子上,他們想用數據線連接我頭上的USB接口,盜取我的記憶,把我大腦格式化。強盜、小偷,不許偷走我和我老公的記憶,不可以。”
說到USB接口的時候,她指了指頭上的繃帶,我才看到繃帶上有滲出的血跡,為了避免刺激到她,我隻能用套話的方式和她交流:“你頭上的傷口,哦不,接口是怎麼回事啊?”
聽到我這句話,她歪著頭看著天花板,不一會兒又突然笑了,邊搓著手邊對我說:“這是我和我老公的秘密。”
說到這裏,護工和她“老公”終於來了,她當即就安靜下來,然後對她“老公”說:“老公,我頭上有接口,我也給你弄一個吧,這樣就可以傳遞信息了,我在想什麼你都知道,你想什麼我也可以知道,好不好?”
說完,她突然從衣兜裏拿出一支圓珠筆,朝著“老公”的太陽穴就要插過去,幸好她“老公”反應及時,一把抓住她的手,奪過圓珠筆,心平氣和地對她說:“這個工具的型號不對,等我找到合適的型號再打開接口吧,好嗎?”
她微笑著點點頭,依偎在“老公”懷裏,在護工的前後簇擁下,緩緩朝病房走去。
二
這個女孩叫董珍,曾經是那個夏天裏最幸福的女孩。也是在那個夏天,一場車禍帶走了她的丈夫,巨大的打擊擊垮了這個內心脆弱的女孩。原本性格內向的她,變得沉默寡言、敏感多疑,總覺得周圍所有人都在針對自己,經常一個人發呆,獨坐到天亮。
起初家人也沒把這個當回事,以為是心情不好,過段時間就好了。可後來愈演愈烈,她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出現幻聽幻視。家裏人覺得這是家門不幸,怕傳出去被人恥笑,一直諱疾忌醫,最後導致病情惡化,出現衝動傷人、砸毀物品,甚至幾度想割腕自殺。眼看病魔即將吞噬這個鮮活的生命,在旁人的勸說下家人才將她送進醫院,檢查後診斷為青春型精神分裂症。
青春型精神分裂症常發於青春期,具有“起病緩慢發病急”的特點,能夠在短期內達到嚴重的程度,患者常表現出思維支離、言語空洞、邏輯紊亂和被害妄想,且情緒極不穩定,喜怒無常,嚴重時可危及自己和他人生命,屬於重型的精神疾病。
那天帶走她的“老公”其實是新來的實習醫生小楊。一周前,小楊到我們醫院實習,第一次走進病房時恰逢董珍正在砸東西,一見小楊就立馬跑過來抱住他,口口聲聲地喊著:“老公,老公,你終於回來了。”初來乍到的小楊哪兒見過這種陣勢,在大家的解釋和疏導下,終於接受了這個設定。從此,隻要小董一發病,她“老公”就成了我們的“撒手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