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地獄之花。生於忘川,盛於忘川,歲歲年年,生生盛盛彼岸根。
彼岸花,魅惑之花。妖於豔紅,耀於豔紅,生生世世,妖妖耀耀彼岸魂。
彼岸花,離殤之花,枉於生魂,忘於生魂,尋尋覓覓,枉枉忘忘彼岸殤。
忘川岸邊的彼岸花,妖冶,豔麗,耀耀其華。大片大片的血紅,如罌粟般,對生魂有著致命的誘惑。許多在鬼門關徘徊的生魂,被彼岸花灼傷了眼,一腳踏入忘川,忘記歸途。
忘川一渡,前程盡釋,即使強行還魂,亦成了如初生嬰兒般智力的癡人。
故,彼岸花被視為不吉之花,死亡之花:忘川湖畔彼岸花,不見閻羅終不還。
隻是,沒有人知曉,每一朵彼岸花,都是一滴心頭血,一滴生魂的癡心不渝化成的心頭血。每一朵彼岸花都承載著一個生魂對情人深深地愛戀與祝福:情愈深,花愈豔;情似海,花如血。彼岸花自幻成的那日起,便一直立在忘川等待著心裏的那個人,向他傳達主人心頭最深沉的惦念。之後,彼岸花碎裂,走向灰飛;而生魂踏入忘川,走向輪回。所以,彼岸花對自己癡癡等待的那個生魂,有著致命的誘惑力。這,也是幽魂一見彼岸花,便迷失自己的原因:彼岸花裏的戀影,往往也是這個生魂念念不舍的回憶——一旦沉彌,便不願再醒!
故,每一個受彼岸花引誘的生魂的到來,都預示著一朵彼岸花的湮滅,卻未必,是另一朵彼岸花的開始。
彼岸花,確實意味著煙消,隻是,她卻是以自身的雲散,換來靈魂的新生!
凡人的壽命隻有短短幾十載,所以彼岸花的生命亦極為短暫:有時,彼岸花自盛開到消散,甚至,不足一刻。即使彼岸花等待的是妖魂,亦至多隻有數百年的生命,所以,彼岸花沒有靈識,隻有執念。若等待的人魂飛魄散,彼岸花亦會隨之泯滅,除非彼岸花等待的是神,生命無止,壽命無疆,才有可能修出自己的真身。
我是一朵彼岸花,一朵有靈識的彼岸花,一朵孤獨的彼岸花。我有多少歲了呢?幾千歲?幾萬歲?亦或幾十萬歲?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自我生了靈識起,便孤獨的盛於忘川邊岸,我的周邊也隻有自己有了靈識。我獨自一人看到了範喜良凝成的那朵彼岸花的絢爛;亦獨自一人回望了梁山伯彙成的那朵彼岸花的華耀……我始終是一個人,見證者忘川湖畔那些即將踏入輪回的魂靈的種種喜怒哀樂,悲歡離合。日升月落,鬥轉星移,塵世間的萬物都曆經了滄海桑田,早已物是人非,隻有忘川湖畔始終盛開著大朵大朵的彼岸花,或妖或豔,或魅或詭。
我是一朵彼岸花,一朵豔的妖異,一朵媚的發詭的彼岸花。我生成的那時,也許隻是一朵極普通,極平凡的彼岸花,或許妖,或許媚,但必定湮沒在萬千彼岸花中,找尋不見。隻是這或許數萬年的等待,讓我的執念一日強過一日,亦讓我的花色一年豔過一年,直至我有了靈光,直至我有了靈魂。我,成了茫茫花海中最光鮮的一朵,最耀眼的一朵,亦是,最孤獨的唯一。
我是一朵彼岸花,一朵等待了蒼茫歲月的彼岸花,一朵不知歸途為何的彼岸花。自我有了意識的萬餘年後,我終於修出了自己的真身。隻是自己所等待的那個人卻是遲遲不現,我一日日的煎熬與苦澀,失望與慶幸。我煎熬,因為那漫長的等待;我苦澀,因為那無邊的寂寞;我失望,因為我依舊還在等待;我慶幸,因為我又可以見到明日的晨輝。我其實很害怕,因為我是自古以來第一朵,亦是唯一一朵有了靈識並修出真身的彼岸花,我不知道自己的歸途為何,是否遇見了那個人後,亦會煙消雲散?我彷徨,因為我有了自己的思想,不再隻是一股執念,我也愛惜自己的生命:在漫長的修煉途中,我曆經了多少艱澀啊!
我已經有了高超的修為,其實已經可以出冥界去找他,完成自己的使命,可是然後呢?然後我又將如何?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我怕,所以我寧願守在這裏,猜想他或許是一個仙人,這樣,我便輕易不會遇見他,我甚至還曾偷偷惡劣的期望他是被人拿住了魂魄,做了器靈,這樣,我便永遠不可能遇見他:仙人也許會有事來地府,可是,隻要我守在忘川,又有誰會帶著仙器來這容易汙了器靈的幽冥之地呢?
等在忘川,除了私心,我其實也怕出去後,便可能錯過了他:畢竟,我是一朵彼岸花,那深入骨髓的執念,是我無論如何也拋棄不了的責任,更是我存在的意義啊!
日子便在這留與守的掙紮中慢慢煎熬過,終有一日,我修成了分神術,便決定,將真身留在忘川繼續等待,而我的靈魂則投入凡塵,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即使魂飛魄散,我也不要孤獨的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