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具的六月(1 / 3)

周五,北京,大風,揚沙。

範小厘使勁睜開眼睛看表的時候,她已經遲到三個小時了。宿醉的後坐力是巨大的,口幹舌燥,頭疼欲裂,腦子像是沒加潤滑油的齒輪,哢哢哢轉不起來。她懊惱地揉揉眼睛,困難地重啟當機的大腦。

等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範小厘才覺得背後驚出一身冷汗——天!她到底都幹了些什麼?!

事情似乎是這樣的:

昨天公司開了全體員工大會,總裁Roderick向大家宣布:“由於公司經營狀況不佳,SG將於今年9月被轉售給新的控股集團。我們對此結果表示非常遺憾。”

底下一眾參會人員發出一片唏噓聲。

安靜下來後Roderick繼續開口:“明天,各位同事將會拿到最終的人事調動令。不論各位是離開SG,還是回到母公司WGG,我們都衷心祝願大家前程順利,再創輝煌!”

一大段英文翻譯出來的大意就是:明天我們就要把你們都炒魷魚了,在座諸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吧!

底下又是一片噓聲。

大會結束後,財務部的人陸續回了辦公室。財務總監賴韋田走在最後一個,他關上門放了東西對大家說:“晚上組織各位集體活動吧,祝大家前程似錦,如何?”

沒人說不好,也沒人說好。所以就這麼定了下來:先去吃飯,再去唱歌。

一晚上大家都盡力表現出高興的樣子,但範小厘沒心情。照平時來說,和賴韋田一起集體活動是她最喜歡的事,因為可以看到工作以外的賴韋田是什麼樣子。但今天不行,今天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和賴韋田在一起吃飯唱歌了,她實在找不到高興的理由。

她喜歡賴韋田,喜歡他的溫柔、體貼、優雅,但他們馬上要說再見了。範小厘想到這裏就悲從中來,隻好借酒澆愁。吃飯的時候喝酒,在KTV裏也喝酒,半瓶洋酒下肚,不知不覺就喝高了。

“Lily,《終結孤單》,要不要一起?”拿著話筒的小高問她。

她端著酒杯,滿臉傻笑搖搖手。

過了一會兒又有人問她:“Lily,西瓜要不要吃一點?”這回是小劉。

範小厘喝得臉頰通紅,眼神迷離,還是搖頭。

她又倒了半杯軒尼詩,剛往嘴裏倒就聽見賴韋田的聲音:“怎麼喝這麼多酒?”

範小厘被他的聲音嚇得手一抖,剛倒進杯子裏的酒全灌進了嘴巴裏,又嗆又辣,她猛地咳起來,眼淚和隱形眼鏡止不住往外跑。

賴韋田忙遞了兩張麵紙給她,又輕輕地幫她拍了拍後背:“著什麼急,這一大瓶都是你的。”

範小厘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

“沒事吧?”賴韋田湊近了一點,吵鬧的空間裏他的聲音顯得虛無縹緲。他身上有愛馬仕遠洋之旅香水淡淡的氣息,淹沒在洋酒強烈的味道和嘈雜的音樂聲中,讓範小厘聞得一陣難受。

她轉頭看著眼前朦朧的男人,成熟英俊,氣質不凡,她仰望了他三年。離別的苦澀和不舍湧上範小厘的喉嚨,她借著酒精給她的幻覺和力量終於不管不顧,把她想了三個月的話說了出來:

“William,我不要補償金,不要推薦信,我隻求你不要給我的離職表簽字……”

賴韋田勸她:“公司這樣我也很遺憾,但你這麼優秀,一定大有前途……”

“William……”

“今後有需要,我會盡力幫助你……”

“不是的,是我不想離開你!”範小厘終於豁出去了,她兩眼帶淚,嗓音顫抖著大聲喊:“我喜歡你,三年了!”

再往下範小厘不敢去想,也記不太清了。她把這句話說出來後腦袋持續處於放空狀態,之後就是喝更多的酒。不知道賴韋田有什麼反應,連自己是怎麼回來的都沒在意過。

可等她清醒過來時,她才強烈地感受到什麼叫抓心撓肺的後悔,就連求賴韋田不要簽字這種話她都憋了三個月沒好意思說出口,何況是她憋了三年的表白?!

靠!!!

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為什麼稀裏糊塗就表白了!為什麼裁員通知今天才發下來!為什麼她還是得去公司辦手續!她怎麼有臉去見賴韋田!

範小厘心裏的咆哮如果能用揚聲器放出來,那能量波也許跟昨晚那首《終結孤單》乘以十倍有一拚。

賴韋田是她的直係領導,他有權利保住她不離開SG,隻要他不簽離職表就行——範小厘這個小算盤打了三個月,毀於一旦。她這麼一表白,賴韋田就算是留下她了,她還有臉留下來嗎?!

放開去留問題不說,待會兒她見到賴韋田該怎麼辦?他坐在她右手邊的玻璃辦公間裏麵,他們倆隻需要抬個頭就能看到對方,逃是逃不掉的。

裝傻?死活不承認?就當沒看見他?那他問起來怎麼辦?他會不會笑她?……範小厘想著都覺得愁人。天涯豆瓣上那些說暗戀表白之後心裏一陣輕鬆總算給自己一個交代的帖子都特麼的坑人,那滋味明明就是千萬頭草泥馬在心中狂奔而過的感受嘛!

她磨磨唧唧不情不願地起床穿衣服了。

趁這個空當我們來介紹一下賴大總監。

範小厘大學畢業就在SG Tech的母公司——WGG北京辦事處工作,三年前WGG收購了SG,她就被調到子公司做了財務經理,揭牌酒會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從香港空降過來的SG財務總監賴韋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