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天看著老人,想到他在神誌不清的情況下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兒子,將心比心,就知道老人清醒之後是何其的痛不欲生。暗罵那些人真的是歹毒異常,暗自提醒自己今後遇上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過黎天還是很疑惑,照他推算,當時李相國應該已經出世,那他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
好似看穿了黎天心中的疑問一樣,但老人並沒有解釋,而是繼續說道:“萬幸的是那時我的孫兒正在外求學,所以躲過一劫。當時的我痛不欲生,看著整座院落裏的屍體,我內心被我沾滿血腥的雙手深深的折磨著,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萬念俱灰的我在留書告訴我孫子之後,就選擇自盡。我孫子回來之後,看見我的留書,知道前因後果之後,更是痛不欲生。知道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於是毅然的棄文習武,參加了當時潛龍帝國對狂殺帝國的反擊戰,以期能夠借助國家的實力完成報仇的心願。可是,哪怕至今他身為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手裏勢力之大也照樣找不出曾經的敵人…。”
看著老人的唏噓,那深深的寞落,以及那內心的痛楚,黎天適時的轉移老人的注意力,問道:“您不是自殺了嗎,怎麼…?”
老人無奈的答道:“我先前說我毒發身亡,四十年後活了過來。後麵也是這樣,雖然我自殺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過了幾年我又活了過來。我想這一切都和那顆毒藥有關。這次我醒來之後,因為前車之鑒,我雖然找到了在潛龍軍中的孫子,但是我不敢和他相認,一方麵怕他無法原諒我這個親手殺死自己兒子的罪人,另一方麵更怕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會再次發狂,傷害到他。但是我又放心不下他在戰場上衝殺,於是我遠遠的照看著他。每當他遇險的時候,我都會出現救他。就這樣一直到整個戰爭的結束,他也不知道我就是他爺爺,因為自從那次自殺之後,我的容顏發生率很大變化,就連我那朋友都認不出我來。而我也發現,或許是戰場的血腥衝淡了我的狂暴之心,也或許是其他的什麼原因,我自那之後再也沒有發作過。但是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在戰爭結束十年之後才去見我孫子,就這樣,我成了相府的管家,一個跟著相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的老人。這是我們爺孫倆最大的秘密,因為怕仇家再次找上門來,所以隻好出此下策,哪怕是李壞和聘聘,也隻知道我是個老管家,而不知道我是他們的太爺爺。”
老人仿佛吐出梗在喉嚨裏的硬物一樣,說完這些之後,大大的舒了一口氣,情緒也比原先穩定了不少。黎天看到老人這樣,知道這些年他背負的東西太多了,雖然生命綿長對他來說不知道是福還是禍,但是妻子的杳無音信,不知死活,兒子的身死,這些對這個老人的打擊無疑是致命的,若不是心中還有那一絲牽掛,以及那顆毒藥帶來的長壽,老人早就不願意苟活下去。
想著老人令人心痛又欲絕的經曆,黎天腦海裏不由自主的出現一幅畫麵:一個一襲白衣的青年,彷徨無助的四處尋找著嬌美妻子,臉上寫滿了疲憊。爬山涉水,露宿荒野,心中的執念支撐著他那瘦弱的身軀…
看到這一幕,元好問的那首《摸魚兒·雁丘辭》自然而然的在黎天的腦海裏一閃而逝,黎天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老人聽完黎天的吟誦,嘴裏默默念道:“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渺萬裏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隻影向誰去?隻影向誰去…?”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出現,嬌美可人的妻子,懂事的兒子,老人的臉頰被淚水無聲的打濕。
喃喃自語道:“小影,你到底在哪?你知道嗎,我找你這麼多年身子疲了,心累了,哪怕我知道你可能早已不在人世,可是我的心告訴我你一直都在,你一直都活在我的心裏。乘風,我的好兒子,爹對不起你啊,但是你放心,爹一定會為你們討回公道,讓他們付出代價。”老人說道這裏早已泣不成聲,隻是臉上卻充滿了怨毒。
黎天看著眼前這個無助的老人,心深深地緊繃著。一個人經曆了這麼慘痛的生離死別,哪怕原先再多麼的一絲不苟,也會變得放蕩不羈,不是看淡人生,而是在放縱中麻痹自己那顆受傷的心。老管家無疑就是這樣的人,妻子被活生生的拆散,生死不知道,下落不明;兒子身死自己手中,人生中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讓人痛徹心扉呢?
黎天自認為不是一個正義的人,甚至還有一些卑鄙無恥。但是,今天他發現自己那顆自認為早就冷冰冰的心髒又開始散發出一股子深深的憤怒。是可忍孰不可忍,現在他的心跳動的厲害,有一種殺人的衝動,一股子淩冽的殺氣包圍住了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