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還是沒有熬過這個夏天。明珠上報的時候,靜兮的身子剛有了點起色,玄燁拉著她陪著批奏折。
碗碎的聲音,打在明黃的鏽絨毯上還是發出了聲響。玄燁抬眼,握住毛筆的手陡然縮緊。
直到打了三更的鍾,玄燁的呼吸才漸漸平穩下來,靜兮偷偷下床,漫無目的的站在窗前看著窗外幽幽的燭光,好久才開門離去。
明黃床簾裏的人,陡然睜眼,還是做不到裝作不在意。
“娘娘!”黑夜裏突然竄出來的人影,靜兮卻好似無所謂的說笑。“宮門都關了,納蘭大人這可是要弑君?”“娘娘!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奴不好!娘娘,老奴求娘娘去看看性德吧,他快不行了,最後一個願望,就當是我這個阿瑪的最後一個可以為他做的事情了。求娘娘了!求求您!”一個老臣以最卑微的姿態,跪在一個女子麵前,酸楚還是不由自主的漫上心頭。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匆匆一別,再見竟是這樣的一副淒景。整個人早已瘦的不是人景,手上的皮肉凹陷的都能數得出有幾塊骨頭。緊閉的雙眼,隻有微弱的呼吸可以讓人知道他還活著。“容若。容若。”幾聲輕喚,早已泣不成聲。“你怎麼來了,他——”夢裏好像有人在叫自己,容若睜眼就看到靜兮,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容若!容若你等著我去叫太醫!最好的太醫!”“沒用的。”
容若吃力的睜眼“沒用的,這樣最好了,你陪陪我好不好?”容若隻覺得出奇的精神,說了好幾句話都沒有咳嗽。“我——我都留著呢。蝴蝶簪,同心結。”容若微微示意,靜兮從他的衣襟裏竟翻出了那斷了的蝴蝶簪,如今竟又完好無損,隻是多了一道細微的碎橫。“容若。容若。”“這一輩子,值得了。若有來生,答應我,要和我在——在——”那三個字還是沒有說出口,眼睛永遠的閉上了,納蘭府裏哭聲一片,靜兮反倒安靜了下來,微笑著抖著嘴角,伏到容若耳邊,身體的餘熱還未散盡,靜兮悄然閉眼,一滴淚滑落在容若的臉上,和著一聲輕響“好。”
不知經過多少的摩擦,包裹著發絲的荷包,早已磨破了原來的鮮麗,輕輕的擺回容若的衣襟裏,又剪了一綹發,小心的與他的發鬢結好一個圈,抖落著蝴蝶簪歪歪斜斜的插進發中。淒然的在他嘴角落下一個吻。
一個人會為了誰念念不忘?
“皇貴妃娘娘,這原是公子和相思一同買的鳥兒,公子一直喚它錦梨,公子沒了,錦梨還是娘娘養吧。”納蘭府給我記憶,一直都是那年的春節,那個時候的張燈結彩,那個時候一切還是那麼的單純,芳萱總是最識大體的,布麗靜靜的不會說話,明惠總是豔麗奪目,嬌嬌氣氣。鄂倫岱,筠筍,李奶麽,還有容若。“錦梨?好名字啊。”靜兮傻傻的笑,納蘭府奔喪的樂禮突突的響起,小單子抬頭瞧著眼前光鮮靚麗的皇貴妃,扭頭就走。
天空早已敞亮起來,廊前明明亮亮的燭光也好似燃到了盡頭,啪的一聲斷了燭絲。
何時,這院子裏也種滿了梨花樹?靜梨院的牌匾什麼時候竟移到了京城?明明還沒倒八月,我竟也嗅到梨花香了。
嘴角微微上攏,仿佛又看到了那年的夏天,一個五歲的男孩兒,一個弱冠的公子,一個寵溺的笑。“是你嗎容若,容若?”心好像被誰狠狠捶上了一拳,猛然咳嗽,又見了血。梨花才露出了一個骨朵,靜兮睜著眼睛,就這樣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容若你的誓言,好不經用啊。”
再醒來的時候,周身好像都被鉗製住了,不能動,也不想動。
“娘娘,你。”“佟靜兮!”不待知秋說完,玄燁連忙上前撩開簾子。他從來都是喚兮兒的,看來他是又要盤問了。靜兮複又閉上雙眼,一動不動。玄燁緊皺著眉頭,盯了半響,甩下簾子隻聽到噠噠的腳步聲由近及遠。
“娘娘又是何必?”
太醫光顧承乾宮已是常事了,藥味熏得滿屋子都是,濃濃的檀香也蓋不了那濃重的苦味。玄燁摔了好幾次藥碗,換了無數的太醫,也不過總是“學術不精。”蘇麻喇姑,皇太後也來過幾次,明裏暗裏都透著皇家子嗣,後繼有人。開始還是雲裏霧裏,幾次與他爭吵過後,原來是又要選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