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9日,是她行刑的日子。
這一天陽光格外明媚,深秋的寒意爬不過布滿電網的厚重灰牆,也刺不透鐵柵欄圍起的窗。一縷金絲從窗縫探進,落在一雙白皙的小手上,手的主人正靜靜地坐在窗邊,如同雕像。
“滴答滴答”
她聆聽牆上掛鍾的聲音。秒針和平時一樣勻速走著,她的手指隨著這樣的節奏輕叩紙杯。
在獄警眼中,手的主人很安靜,出奇地安靜。年輕的臉龐看不到一絲對死亡的懼怕,漂亮的眼睛依舊純淨清透。她是那麼的與眾不同,美麗、優雅,有著所有女人想要的魅力,她坐在這等死的囚室就如同坐在高級咖啡廳裏,從容地握著手裏那杯無味的咖啡。
那人是個殺人犯,一個手段殘忍、窮凶極惡的殺人犯。看過卷宗的人都不敢置信,然而所有證據像鐵一般指向這個女人,絲毫沒有挽回的餘地。
“80524,時間到了。”
隨著一聲沉重的開門聲,女獄警捧著衣物走入這間陰暗的房間。
她,80524,放下手中的紙杯起身伸手,等著冰冷的鐐銬被打開。
女獄警送上新衣,一條雪紡製的純黑色心領連衣裙,衣袖和領口處都鑲有漂亮的蕾絲花邊。在這樣的季節裏,這條長裙顯然有些單薄,不過這是她特意要求的,說是希望能參加上自己的葬禮。
她優雅緩慢地解開藍白條紋囚衣鈕扣,然後換上這條晚禮服。純黑的顏色將她的皮膚襯托得很白,仿佛不染千塵,純淨得能將一切汙穢的手彈開。
“真可惜。”獄警微皺著眉,臉上寫著這三個字。
80524穿好這件款式高雅的衣裙,像電影明星般麵帶微笑地走到她麵前,然後張開雙臂給了一個非常溫暖的擁抱。
一條鮮活的生命即將逝去,獄警麵對人的感情時也不由眼眶濕潤,她帶著職責替80524帶上鐐銬,然後領她出了這道門。
一切在無聲中開始,一切又將在無聲中結束。
80524——這串數字取代了她的名字,而她的故事將會在一聲槍響中永遠沉寂。這個故事裏包含太多秘密,是記者們拚死拚活想要挖掘的秘密。她不會將它告訴任何人,情願用生命將它掩埋。
在穿過那條冗長安靜的走廊時,陽光毫不吝嗇地照射在她的肩膀上。她淘氣地踩著地上光影,仿仿佛回到多年前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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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過雨的午後很清新,道路兩旁的樹葉被雨水刷得油綠綠,連著湖對麵的山就如一幅濃淡相怡的江南水墨。
車子駛入隧道,在漆黑中悄悄轉換了時空。光亮迸射,眼前沒了筋鋼水泥建的森林,隻有古詩畫中所述煙的山水錦繡。
七年前的她還有名字,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安婧。她就是從那年夏天開始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需要2個多小時的車程。從7歲到23歲也不過這是2個多小時。
時間在談笑聲中過得飛快,如果沒有安晟軒和簡浩護送,這趟車程定會很無聊。因為安婧不擅長製造聲音,她隻能通過手指交叉彎直來表達情緒語言。
車停在一棟六層樓的老公寓前,這棟公寓還是八十年代建造的,大門狹窄,樓梯扶手象得了皮膚病斑斑駁駁,裏外台階上還有粉刷牆麵時滴下的油漆。
簡浩抱著書箱站在門外嫌棄地皺眉,對於這般破舊的地方似乎很難接受。他轉過頭看著老同學,隨後又苦著臉問:“幾樓?”
安晟軒沒搭理他。安婧朝簡浩伸出三根的手指,接著從他手中捧過箱子噌蹭地上了樓。如此“柔弱”讓身為男性的簡浩十分汗顏,他一個箭步上前奪過書箱,然後二級台階一跨直奔三樓。
“是這一間嗎?”簡浩指著302室問。安婧點頭,接著插上鑰匙逆時針轉動。她看起來有些猶豫,閉著眼睛深吸了好幾口氣,就像即將打開一件很大的聖誕禮物,期待中夾雜幾分很複雜的情緒。
“嘎嗒”一聲,門終於開了,二居室簡潔明亮,還有股清香劑的味道。這裏一層不染,舊家具也鋥亮如新,陽光透過窗落在淺棕色的地板上,印上一層朦朧而又唯美的格子花紋。
這棟房子被舅舅保養得很好,安婧呆立在門口愣了許久,世界也因為她的安靜而無聲,回過神後笑容從她眉眼之間綻放,燦爛瑰麗如窗外絢陽。
這就是80524夢開始的地方。至今她都記得那間溫馨的小屋、記得透到窗內的陽光,還有那盆擺在窗台上的仙人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