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聞天下的塞北樓不在內城的中心,而在內城的西北麵,占了四分之一的土地,占了傾城半數的風光。
從內東門到西北處,就有一日的車程,百裏的身體在江晚的悉心照料下,已經比之前強上許多了。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江晚不解的下了馬車,就看見麵前出現了一眼望不到邊的黃沙,不禁有些訝然,難不成走到城外的大漠去了?隨後出來的方雲和百裏也是一樣的表情,回頭正要詢問,卻驀然發現身後是店鋪林立,車水馬龍的繁華街道,轉瞬明白過來的幾人心中的那份訝然漸漸變成了震驚。
半邊是熱鬧喧囂的街市,高門大宅,商販小鋪,中間一條筆直的長街,另一半就成了漫無邊際的沙漠,強烈的反差醞釀出一股豪氣縱橫的美。
幾人乘著清風向沙漠深處走去,灰衣老者哈哈大笑,剛才幾個人吃驚的樣子讓他很是開懷,估摸著是年少跟著長輩來這時也鬧過笑話,池老笑著說:“小姐,前幾年路過大漠的時候老夫就讓你來這裏轉轉,你總是不樂意,怎麼樣,傾城被當年那位前輩評入四大名城,不是沒有原因的。”
百裏撇撇嘴,二三百年前的江湖,更加的萬花齊放,那時有一個整日遊手好閑的醉鬼,境界一般,學識見解卻極為不凡,出世之地邀請他評當年的大夜幕遮星榜和錦繡山河圖,被他嘲笑曰“不與庸人妄語天下”,兩方爭論,互不服氣,醉鬼一人走遍七國,評了當時可與兩榜並駕的四大名城,被江湖傳為美談。站在坡頂的三人呆呆的看著眼前的景象:
半個時辰後幾人漸漸看見一座樓的一角飛簷,在翻過一個高坡後突然傳來漫天的喧囂。一輪明月高懸夜空,一座巨樓燈火通明,如一條巨龍蜷臥在大漠上。一個方圓數裏的寬廣舞台,一堆堆篝火點綴其間,蒼涼雄壯的樂曲從四麵八方傳來,無數桌椅天女散花般散落在沙地上麵,千奇百怪的人們聚在一起,客人的吵鬧聲,名仕的笑談聲,女子的嬌喘聲,樂聲,鼓聲,一片熱鬧。
站在坡頂的五人看著半圓型背靠著古樓的寬廣舞台上,有無數年輕漂亮的女子載歌載舞,一片歌舞升平,最後麵的巨樓每一間客房裏都點亮燈火,像一座頂天的玲瓏寶塔,繁星,皓月,舞台,巨樓,就像一副大氣磅礴的畫卷。
幾人深吸一口氣,才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從這裏看這片人間奇景,天地一片清明,蒼涼大氣的曲調飄揚,大漠張揚著獨有的雄渾厚壯,心中卻是一片溫柔,江晚忍不住讚歎道:“一片輝煌!”百裏重新帶上了頂笠,遮住了她那傾倒眾生的容顏,灰衣老者臉上滿是驚豔之後的感歎:“不愧是青樓的兩大根本之一,享譽天下的塞北。”
一行人向那一片繁星趕去,等他們走近,才發現所有的位子幾乎都有人了,甚至不少人站在一旁或者直接坐在沙地上麵,幾個大男人倒沒什麼,可他們不能讓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陪他一起站著,更何況她還受著傷。
今晚這個地方誰不知道有沒有真正的高人,所以幾人都很低調,方雲拉住了江晚,指向遠處的一個角落裏,那兒坐著一位黑衣青年,手托著腮,專注地看著舞台方向獨自喝著酒,周圍很多人都在站著,而那個桌子除了他再無別人。事出非常必有妖,江晚略微沉吟了一下,還是拉著百裏走了過去,一路上周圍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色。
到了桌邊三人直接坐了下來,桌上有酒,江晚自斟了一杯還沒來的及客套,那一臉邪氣的公子哥就頭也不回就賞了一個滾字,江晚舉起的酒杯尷尬的停在半空,百裏看到江晚吃癟哈哈一笑,向那公子哥舉杯之後一飲而盡,這次那人倒是極給麵子的幹了一杯,小賬房何等臉皮,順著把自己那杯酒也喝了,嘿嘿一笑道:“在下江晚,公子是?”公子哥答非所問的說了句:“坐在你那個位子上的人都被我殺了。”
方雲的手心頓時出些汗水,就想喝口酒壓壓驚,江晚也是一愣,不過轉頭看見池老兩人果然站在身後,心底頓時有了底氣,回頭答道:“不怕。”噗,方雲一口辣酒酒吐了出來,彎在木桌旁一個勁的咳嗽。
池老翻了翻白眼,雖然看江晚不順眼,不過這句話很對他的胃口,眼看一臉邪氣的公子就要拔劍相向,江晚連忙解釋道:“且慢,不是我們不識時務,著實是這位姑娘身中奇毒,體質虛弱,不知兄台能否通融一下?”
黑衣公子這才發現,百裏這時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還是看得出來是生的極美的,反正殺了他們還會有不開眼的上來,索性放下手裏長劍問道:“為了冰蟾而來?”江晚驚訝點頭:“不知兄台為何來這裏?”“蒼術,別老兄台兄台的,我還沒及冠呢。”頓了頓又道:“看美女。”來這兒的人,倒是大多為這個而來。
江晚突然笑道:“如果是這樣,我倒是可以幫一個忙,就當是還了你借座的情。”蒼術停下手裏的酒,好奇的看著他。
江晚一揮袖,輕風起,卷起黃沙,遮住了眾人視線,然後扶著百裏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扳向另一麵,又迅速掀起了她的頂笠,露出了一張錯愕的臉,禍國殃民。
周圍的人看見青衫男子被打飛出去,估摸著是那殺神又要殺人了,正想著這次下手是不是輕了點,就看到那被拍進沙子裏麵的男子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土,沒事人一樣又坐了回去,而那位殺神正一臉驚豔的坐在凳子上,手裏是不小心捏碎了手裏的酒杯。
周圍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都有些迷茫。端坐的江晚淡定地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百裏的身體有些微微顫抖,連她身後的一直沉默寡言的池老都對他怒目而視,方雲暗地裏伸出大拇指一臉的欽佩,小賬房終於似乎有些尷尬,稍稍解釋道:“我這不都是為了大家好。”已經戴上頂笠的百裏咬牙切切:“等我的傷好了,你的兩隻手,我也要一起撕了。”
蒼術哈哈大笑,再看百裏的眼神明顯帶著一抹炙熱,“不知這位姑娘是誰家的女兒,哦,在下之前一直被關在家裏,最近才偷跑出來的。”百裏坐在桌旁紋絲不動,江晚哈哈一笑,“她呀,芳名百裏,家道中落,蒼兄如果想要神仙眷侶,大膽去追。”百裏冷笑兩聲。
數裏方圓的巨大舞台上成群結對的舞女在嬉鬧著,台下的人亦可以上去表演,如果碰上心儀的姑娘,甚至可以去後麵尋一無人小院,做那風流快活事。氣氛慢慢的熱鬧了起來,方雲和江晚三人不時天南地北的聊一句。
舞台下的無數桌椅間,年輕貌美,豐滿清秀,端莊嫵媚,各色衣著暴露的女子,像蝴蝶一樣穿插在其間,負責給客人們端茶送酒,不時有手腳不規矩客人拍一下她們的翹臀,或著輕拂酥胸,她們也都一笑置之,甚至有時候遇到著實俊俏的公子還主動投懷送抱,躺在人家懷裏,眉目盼兮,巧笑嫣然。
江晚給百裏要了壺茶,拿過了她麵前的酒,添了一些這裏獨有的美味佳肴,欣賞著台上別處不多見的歌舞,幾人吃的酣暢淋漓。不時有身懷各種奇門怪技的人上去,贏得台下一片叫好。不多時,台上的舞女陸續的退了下去,上來了一個豐腴的美婦,估計年齡可以讓江晚喊聲姨,可是看著也就是少婦的樣子。
豐腴美婦站在台前掃視了一圈,嫵媚一笑,揚起清秀婉約的聲音:“我呀,是這場晚宴的主持人,本來這事不歸我管的,不過樓裏沒人可擔大任,小女子隻好勉為其難的上了”,台下眾人轟然笑鬧起來,“大家可以叫我紅曲,各位都是遠道而來的朋友,廢話就不多說了,這次晚宴除了表演歌舞,還有就是拍賣幾件事物,宣布一個消息,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大家吃好,玩的開心。”
紅曲的聲音不大,卻能清晰地傳遍所有角落,最後一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喧鬧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眾人的目光也都被吸引到了舞台上,青樓的麵子,很多人可以不給,但是這裏沒有。
一位女子端著一個托盤走到前麵,站在紅曲的身旁,紅曲出聲解釋道:“各位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飯吃的,誰都有仇家和親人,道教法自然,說報應不爽,行善積德者多福運連綿,殺人如麻者多遭天譴。我手裏這塊玉佩名為浮屠,據說是釋教傳說的浮屠塔破碎的一角,墜落人間,可以讓人不沾染因果。”說著,紅曲從托盤中拿起一塊美玉,手掌心大小,圓形,舉過頭頂讓月光照在玉上。美玉上麵刻著兩條小魚,一黑一白,好似陰陽圖,不過兩條小魚中間有一塊灰色的區域。月光和火光照在玉上,兩條小魚仿佛在緩緩遊動,中間的灰色區域卻在反向旋轉,讓人生出一種玄妙的感覺。
因果循環,向來沒人說得清楚,不過殺人如麻者大多沒有好下場倒是真的,多少殺伐天下的梟雄,到頭來不是死無全屍,就是親人沒一個好下場,所以老人們常常說,多積德給兒孫留些福緣。
江晚看著台上微笑的豐腴婦人,幾人都都沒有要買的意思,看著蒼術淡定的模樣,百裏不解問道:“你這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不買下來保保命?”蒼術灑然一笑,:“聖賢說過,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因緣際會,塞翁失馬,都誰不知道是福是禍,福禍相依,就是天道。就像我剛殺的幾個說不定都是大惡人,我殺了他們就救了明天要被他們殺的人,而哪天你救了人,那個人卻害死了無數人,如何算?”百裏嗬嗬笑道:“有道理。”江晚舉杯敬了他一杯。
站在台上的紅曲微微一笑,不等眾人說話,便招招手,浮屠玉被侍女拿了下去,有兩個妙齡女子抬著有一個白色的小籠走到了前麵,籠子裏關著一隻通體晶瑩剔透的蟾蜍,散發著凜冽的寒意,使得白色的籠子上都結滿了冰晶,看起來就像一件藝術品。
紅曲嗬嗬一笑,有些自傲:“這雪白的小家夥是冰蟾蜍,可解百毒,生活於炎熱沙漠中的極寒之地,極難尋到。”看著那靈氣十足的冰蟾,台下的眾人都有些激動,錦繡山河圖上的靈物,一個評價勝過千言萬語。
拍賣會的氣氛被撩撥的如火如搽,紅曲卻沒有開始競拍,而是笑道:“這兩樣東西就在那邊放著,由我看著,喜歡的可以來和我交換,如果您拿出的東西讓我心動,東西就會送到您手裏,然後,就不打攪大家的興致了,不喜歡的我可以高興了,喜歡我的可以來找我,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徹夜長談,小女子就先退下了。”說完瞟了一眼台下早已躍躍欲試的幾人一眼,媚笑著走到了下麵。
紅曲說完果真在台下擺了張桌子,看在了那裏,不時有人過去詢問。而舞台上麵,一個個令人眼花繚亂的表演正層出不跌。江晚依舊不溫不火的和蒼術聊著,蒼術看著他淡定的樣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是這位姑娘身中奇毒?”江晚點點頭:“對啊。”蒼術看著他笑眯眯沒有一點脾氣的臉,伸手招來一個侍女,將一方木盒交給她,交代幾句讓她帶到那拍賣的地方,不一會兒,那女子竟然將那個關著冰蟾的籠子拎了過來,周圍人都是熾熱的目光看著她,那綠衣婢女將小籠自放在桌子上的時候臉已經紅到了耳根。
江晚驚訝的看著他,倒不是為他出手驚訝,而是好奇他拿出了什麼東西讓他們不管後麵的人直接把冰蟾送了過來。“龍離草”,似是知道江晚想說什麼,蒼術將那籠子順手推了過來,江晚不禁咂舌,龍離草,雖然沒有畫上錦繡山河圖,但同樣世間難尋。百裏朝蒼術道了聲謝,就把冰蟾蜍搶過來把玩,入手極寒,卻可以明顯感覺到體內的毒素有些停滯,看來真的有用。
體內的毒拖的時間越長,傷害越大,遲則生變,也顧不上人多眼雜,江晚想了下,決定就在這裏療傷。請幾人幫忙看護,給百裏一顆早已煉製的藥丸讓她服下,等她服下解藥坐定,江晚變戲法一樣拿出幾根銀針,神情凝重的刺在百裏的後頸,背部,左臂的幾處穴位,百裏的身體疼的微微顫抖,江晚則在全力控製著銀針。
帶走冰蟾蜍的他們已經出盡了風頭,許多人看他們眼神都是不善,現在看到這一幕,現在不少人蠢蠢欲動,漸漸向這邊圍了過來,站在百裏身後的池老看著周圍的人,體內氣機漸漸充盈,眼中浮現出看過世間百態後的滄桑,之後,老人略顯瘦弱的身軀上彌漫出一股君臨天下的威壓,以百裏為中心方圓十丈之內的所有人都被震了出去,桌椅全部傾倒,一片狼藉,已經準備殺人的蒼術瞪著這個一直不起眼的老者,一臉掩飾不住的震驚,猜得到他是高手,隻不過沒想到高到這種地步,周圍的人同樣驚恐的看著垂袖而立的老人,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