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瑗仿佛做了個很長遠的夢。
夢裏,父親在書房教自己一筆一畫地寫字,而幼小的自己半依靠在父親懷裏,認認真真地模仿著父親的字跡,母親屏退了下人,坐在書桌旁,為父女倆輕搖羽扇。
窗外蟬依舊在叫,桌底下,自己沒纏裹過的天足歡快地有節奏地擺動著,耳邊仿佛又配合自己最喜愛的兒歌。
寧靜而安詳,深吸一口氣,仿佛都是柔和著的。
董瑗在這些時候裏,放下了自己的一些擔子,國恨家愁什麼的,都暫時沒有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她開始感覺這一切離自己一步一步遙遠,一點一點飄離,才開始有些恐慌,而夢裏依稀又有個人影,看不清楚,又很想看清,努著勁兒地看。
載供看見對方的手指輕輕動了動,忙不禁用沒受傷的右手握住人家姑娘的手,連聲問:“姑娘,姑娘,你醒了嗎?”
嗯?誰在跟我說話?
視線慢慢清晰,看見陽光的瞬間被刺得皺了皺眉。
“哦,是本,本人大意了。”身邊沒有下人,早已經遣退下去了,便自己起身貼己地拉上窗簾。
好像手還留有這人的溫度,哼,真是不知羞恥。
董瑗對此人開始嗤之以鼻,完全沒去想東郭先生的故事。
“姑娘,可好些?”
想到自己一晚上下落不明讓同伴著急,自己還在這麼陌生的地方和這麼一個人過了夜似的,滿心的嗔怒。
“姑娘什麼姑娘,在下,在下夏瑜。”理智還是有的,再生氣也是不能報真名的,槍斃了自己是小,連累了家族事大。
“夏姑娘,傷口還疼嗎?”
可能是董瑗的“起床氣”消了,也可能是她才反應過來人家好像是她的救命恩人,才好好地答話了。
“嗯,多謝先,多謝小先生。在下還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擾,就此告辭。”說著就翻身下了床。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衣服已經被換過了,沒顧得上隱隱作痛的左肩,氣騰地就上來了。
“宵小!這衣服,你做何解釋?!”
載供開始有些難為情了,“夏姑娘不要誤會,這是昨夜禦醫來過之後下麵丫鬟給你換得,不是,不是….”
想說:不是我給你脫的。
董瑗的臉白一陣紅一陣了好一會兒才停歇。
罷了,江湖兒女,這些瑣事,何足掛齒,何況是個連毛都沒長齊全的小弟弟,大女子,能屈能伸。
沒想問他的左臂怎麼也綁得好似肉粽,一心就是想離開,趕緊跟領導承認錯誤去。
看著對方氣勢洶洶地就要離開,載供想也沒想就上前一把拉住人家的手,旁邊的衣袖。
“夏姑娘去哪兒?”
“天下之大,何愁無去處?”噎死你。
載供沒想到對方這樣,頓了頓,“外麵在通緝姑娘,本,本人不才,暫可保護些。”
董瑗回頭看了這個比她矮小半個頭的男孩兒。
“譚嗣同先生說過:‘各國變法無不有流血犧牲者,今中國變法,流血犧牲,自我輩始。’”
載供先是一愣,然後仿佛認認真真地咀嚼了一遍,半天沒說出話來。
對方準備甩開他的手就走。
管他是什麼人,凡是八旗子弟,有哪些是好的?他們比普通茫然無知的群眾都是更要令人厭惡幾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