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愛太狹窄,所以在他們的世界裏,她隻看到他們兩個人,隻會與他一起偏執掙紮,卻不曾長大,不曾懂愛。
“Chris,和你一起走過的日子是珍貴的,沒有人可以改變。”
林泉豁然一笑,得到她這句話也不枉了真心付出。
“我要走了,祝你們過得幸福。”
“我也祝福你的事業一帆風順,找到一個真正值得你愛的人。”
步出大門的一刻,他再次吻上她的額,心頭的酸楚與嘴上的感覺同樣實在。
別了吧,這個可能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
他幹脆地轉身而去,不讓她看見眼中的淚,那是不舍的淚,亦是釋然的淚。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她的心情出奇的平靜。
這次他是真的走了,去尋找他的新生,實現他的夢想,那個曾與她一起打造的夢想。
假若這一生與他一路走下去,她應該會得到幸福的,即使那是一份夾著不甘夾著妥協的不純粹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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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顧文懷三十五歲生辰。
昏迷至今已越大半年,於高勝寒來說,他熬過的每一天是天賜的福份。
這天,除了李秉之和關綺蘭不能到,幾個重要的人都會在場為顧文懷慶祝生日。
一大早,她已親自接了周順雅和顧思源,讓他們三個人真正過了一個一家三口的早上。
在車上,周順雅和顧思源沒看彼此一眼,全程默不作聲,但高勝寒在後視鏡看得清楚二人麵上掩蓋不住的悲哀,竟這樣如出一轍,如此相近。
“文懷,婆婆和公公來看你了,他們就坐在你身旁...”
高勝寒撫了撫顧文懷毫無反應的臉,笑得十分純粹。
顧思源慣常地低著頭,似乎想起了一些事,不時自顧自地默默搖頭。
周順雅一坐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盯著牆上的結婚照,看得出神。
高勝寒看看照片,又看看周順雅,笑道,“婆婆,看來文懷長得像你比較多啊。”
周順雅似乎被高勝寒的話驚醒,茫然片刻,喃喃道,“像我?我那有那麼好...不像我...不會...”
顧思源緩緩抬頭。
三十幾年前,他慶幸這個孩子長得不像他,三番五次理直氣壯的不認,又怎會想到,後來竟要用錢才得買回來?
“文懷自小是個心地好的孩子,那天我車著他走,他什麼也沒說,隻是問了我一句話,”顧思源迅速地眨眼,咽下口水,歎息道,“他隻是問我,以後媽是不是不必挨窮了,我說你媽現在有錢了,他就笑了...”
他又用力地眨眨發紅的雙眼。
顧文懷跟著張棠和周順雅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十分清楚,他們足足養了他大半年才可動手術。他知道這孩子的心性,雖然表麵上不能愛他,但私下仍是希望助他一把。後來他得了獎學金往英國留學,作為父親的他亦毫不猶豫為他準備一切。既然這兩個家庭都沒資格留他,也不值得他留戀,那就讓他走吧,讓他在海闊天空下做一個為自己生活的自在人,這也算是彌補償還了。
怎料天意再一次弄人,這回放他走了,他卻自願回頭自投羅網,從此萬劫不複。
顧思源瞟了周順雅一眼,清楚看見她眼裏默默無聲的淚。
一個人若是瘋得不徹底,隻怕亦是一件痛苦的事。
周順雅抹抹眼角,默默歎息。
那天,他帶走了他。二十多年以來,無論她如何努力,她無法在記憶中刪除那張無辜又驚惶的小臉。她讓顧思源牽著他走,看著他臉上滾滾而下卻哭不出的眼淚,不敢對他說一句話,隻好自我安慰,讓他返回顧家也未嚐不是好事,至少吃得飽住得好,不必受張棠的傷害,也不必記住這個不稱職的母親。後來的一次次苦苦相認,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場場無奈的施受。其實,是他們太了解對方。
“他會醒來嗎?”
“會,我知道他一定會。”
不久,歐維和呂曼玲到達,隨即高卓明和莫玉蓮也來到了。
高勝寒捧著一個小型蛋糕,笑著唱了生日快樂,一個人沉浸在自我營造的歡樂氣氛裏,不在乎旁人是否響應,不在乎歐維麵上掩也掩不住的悲痛,不在乎莫玉蓮的黯然落淚,隻在乎此時此刻的珍貴。她可以為他做的已不多。
“阿勝,你把文懷照顧得很好。”
呂曼玲看著明顯清瘦了的高勝寒,感慨萬千。不到一年的時間,眼前的女人滄桑了許多。反見床上的人,看著比起一般的昏迷病人確實好多了。她知道高勝寒不止聘請了一組專業人士打理他,自己也費心費力,每晚給他做皮膚護理,讀報紙,聽音樂,每隔幾個小時替他轉動身體,根本沒一夜能睡好。但她就是這麼堅持,一定要自己做,一定要自己陪著他左右。
高勝寒驕傲地笑笑,“張醫生也說他情況穩定...”
呂曼玲輕輕搭上她雙肩,柔聲道,“他昏迷了這麼久也沒有蘇醒的跡象,時間愈長隻怕生機--”
“曼玲,你為什麼對他這麼沒信心?他很堅強的,我知道。”
高勝寒握實顧文懷的手,悠悠呼了口氣,向著窗外的陽光微笑道,“你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已經習慣了每天回來就知道他在家等我的感覺,隻要踏進這個大門就可以見到他,那種安心的感覺,你明白嗎?”
呂曼玲與歐維互看一眼,沒說話。
歐維情不自禁地走到床邊,深深地注視顧文懷。那是一張很安祥的臉,安祥得不見一絲感情的波動,不見那戲劇性的一滴淚,也不見任何屬於這人間的氣色。
他忽然一咬牙,高聲道,“他要是真的聽得見為什麼還這個樣子!這樣...還不如讓他死了好!給他留一點尊嚴,給他一個痛快吧!”
歐維一個幹脆的轉身,大步走出。
呂曼玲捉起高勝寒的手,不禁歎息道,“歐維總是不願意見到文懷這樣,我就見過他為文懷哭過幾次...阿勝,你自己問心,你覺得文懷會希望現在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