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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將我放在心上如印記,帶在你臂上如戳記;因為愛情如死之堅強,嫉恨如陰間之殘忍。所發的電光,是火焰的電光,是耶和華的烈焰。愛情,眾水不能熄滅,大水也不能淹沒,若有人拿家中所有的財寶要換愛情,就全被藐視。
——《舊約·雅歌》
作為直屬於教廷的聖塞拉弗神學院最優秀的學生,尤利爾·普爾契不止一次在聖像的容顏上感覺到聖潔與莊嚴,不止一次在聖堂的穹頂下感受到傾倒與顫栗;然而隻有在那一天,在由神話時代沿用到今天的恢宏鬥獸場上,他意識到了至高者以外存在。這感受直接而強烈的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原罪,注定他今生將背向天國。
尤利爾十四歲那一年,奧古斯都帝國的君王,有“獅子王”之稱的列奧·柯西莫冊立次子萊奧納多為儲君。
從日出之國到日落之處,沒有人不知道列奧王的威名;在這罕見的明君手中,奧古斯都帝國迎來了空前強大的盛世。伴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版圖一起擴張開來的,還有前所未有的強權——人們都在傳說,列奧王的威儀甚至籠罩著位於帝國疆土中的教廷聖城。因為五年前教皇梅塔特隆三世親自為列奧加冕,承認他為神聖奧古斯都帝國的“皇帝”,這實際上就是認可了他zhan有搶來的土地和財富的合法性。掠奪別人的財物卻還要被授予榮譽,任何一本聖典上都沒有這樣的記載。
所以人們也自然而然的把列奧王長子尼克羅的夭折歸於天罰,隻不過他們忽略了這位王子一直被間歇性的出血熱折磨著。列奧王並沒有為長子的早逝悲傷很久,因為他有足以繼承其神聖帝位的合適人選——十歲的第二王子萊奧納多不僅有天使般的容顏,更有戰神般的勇毅。
冊封儲君的儀式格外盛大,仿佛這世上所有奇珍異寶爭都相來朝似的,奧古斯都帝國首都弗羅拉城的空氣裏似乎都彌漫著黃金的味道。
冊封典禮的高潮是古意盎然的鬥獸儀式。原本因為太過血腥的緣故,這個儀式曾一度被廢止;雖然貴族們不止一次在自己的宅第裏,秘密的享受著觀賞人與野獸搏鬥的尖銳快樂,但重修早已荒廢的古圓形會場,正式公開表演鬥獸,卻是萊奧納多王子一再向列奧王鄭重請求的結果。
列奧王為生長在宮廷中的兒子仍然能那麼渴求激烈的爭鬥而暗自欣喜——至少這位少年並沒有被那耽於逸樂的優雅氛圍所侵蝕;所以他並沒有怎麼堅持就同意了王子的請求,不僅將第一次公開的鬥獸儀式定在冊封儲君這樣有紀念意義的日子,而且盛意邀請教廷聖城裏的教皇陛下以及高位主教們共襄盛舉。
所有被邀請者都如約前來,除了教皇陛下。即使如此,他也派出了身份適宜的使者——洛倫佐·梅加德,他是教皇的幼弟。這位列奧王的重臣和教皇一樣,都來自“梅加德”這個奧古斯都帝國最偉大的貴族之家。
在高位的主教們那雍容華貴的絲織法袍間,尤利爾的灰色製服顯得尤其寒磣。一個沒有任何神品的神學生出現在這裏已經夠讓人意外了,更何況他還受到了與高位主教們一樣的款待——他就坐在洛倫佐的側座,非常醒目的位置。
然而眾人的目光並沒有讓尤利爾緊張很久,因為靠近獸籠的觀眾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柵欄口已經被放下了,凶猛的獅鷲咆哮著直衝出來。因為身體沉重,獅鷲無法像鳥類一樣飛行,但它的肉翼卻是殺傷力很強的武器。此刻這頭獅鷲扇動背後的肉翼激起吸了太多鮮血的紅土,使它看起來就像被憑空飄揚起一陣濃烈的血霧包圍著。
反觀另一頭猛獸——角虎,被關在鬥獸場另一邊獸籠裏的它顯得格外的鎮靜,這頭猛獸並沒有被觀眾發狂的歡呼煽動,而是慢慢在柵欄口徘徊,凝視著鬥獸場中央發出低沉的吼聲。
仆役從高台上伸出帶倒刺的長撓鉤,戰戰兢兢的戳刺著角虎的背部,想要激怒這頭過於威嚴的野獸,對這種騷擾一直無動於衷的角虎突然間擺動頭部,一下子咬住了撓鉤,如果不是仆役忙不迭的鬆手,他早已經被連人帶杆拖入鬥獸場,在角虎的利齒下粉碎成一千片了。
看見仆役僥幸逃脫,男人們惋惜的擊掌,而婦人們則毫不顧忌的尖叫起來;更多的人隨著被放入鬥獸場的狼群喝醉了似的歡呼著,為獅鷲和角虎追逐撲殺餓狼時飛濺的鮮血而雀躍不已。
尤利爾緊緊按著胸口繡了華麗十字架的潔白領巾,驚慌失措的抬起眼睛看著教皇的使者——洛倫佐,這位碧青色眸子的青年貴族隻比尤利爾大十歲左右,但舉止態度已經完全無可挑剔了。此刻,這位弗羅拉城所有貴婦的夢中騎士對膽怯的少年露出善意的嘲諷表情,他輕輕攬住尤利爾的肩膀,修長指節的有力觸感讓少年神學生微微放下了忐忑的心。
突然響起的號角聲讓尤利爾差一點驚叫起來,不過他小小的慌亂很快就被淹沒在觀眾癲狂的巨大洪流裏——炫目的晴空下,在一群穿著鮮紅色短衣的徒步鬥士簇擁裏,鬥獸儀式的主角——角鬥士進入鬥獸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