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孤鴻冷笑,語氣極為不屑:“我也未想到,冷公子那般人物,居然會與合歡教教主有來往。”
任逍遙亦冷冷道:“貴派意欲何為?”
雨孤鴻口氣一凜:“為武林除害。”
任逍遙忽然笑了:“承蒙江山風雨樓看得起,我任逍遙倒不知自己做了什麼為害武林之事。”
雨孤鴻道:“滅金劍門滿門,殺死飛環門門主秦寒竹、神算幫幫主王清秋,還要殺魏莊主、孫島主,丐幫袁幫主,指使暗夜茶花為禍江南多年,這些還不夠麼?任教主居然說自己沒做為害武林之事,這份自欺欺人的本事,在下好生佩服。”
任逍遙的瞳孔在收縮:“江山風雨樓以為自己是江湖衙門,還是武林盟主?”
雨孤鴻淡淡道:“我們隻是一群喜歡管閑事的人。”
“哦?”任逍遙道,“你們打算怎麼管這閑事?”
雨孤鴻道:“本門門規,殺一人,凶手便要出一萬兩銀子贖自己的命。”她突然一笑,“江山風雨樓起事五年來,江湖中已有許多人殺不起人了。”
任逍遙狂笑:“我道江山風雨樓是如何行俠仗義的,卻不過是要買命錢。”
雨孤鴻正色道:“那些被你殺死的人還有親人,還要繼續生活,自然需要銀子。單隻除惡,不叫俠義,俠義最要緊的一條,是讓活著的人能夠順順當當地活下去。”
任逍遙懶得做口舌之辯:“貴派斂財的手段,在下甚是佩服。”
雨孤鴻點頭:“行俠仗義的人也要吃飯,一萬兩中,我們自會留下一千兩。這沒什麼丟人。”一頓,又道,“目今為止,死在任教主刀下的人已有八十九之數。”
任逍遙目光森冷:“你們想要八十九萬兩銀子?”
雨孤鴻搖頭:“我們要任教主的多情刃。”
任逍遙登時心中明了,哂道:“你們是為了永王寶藏而來。”
雨孤鴻不置可否。
任逍遙又道:“我若不答應呢?”
雨孤鴻慢慢坐下,雙手輕按琴弦,道:“請。”
“請”字出口,琴聲響起,任逍遙背後立刻襲來一陣寒意。
劍氣!
這劍氣分為三股,左邊淩厲,橫衝直闖;當中陰柔,連綿不絕;右邊飄忽,若有似無。三股劍氣回環縈繞,配合得天衣無縫。任逍遙心念轉動,沉聲道:“沒想到,玄陰三煞隱匿多年,是在為雨樓主效力。”
雨孤鴻淡淡道:“他們不是效力,而是交不出該交的銀子,隻得賣身為奴。”說完,琴聲忽然變得崢嶸崔嵬,如萬壑奔雷,充塞天地。任逍遙登時覺得心頭壓過一塊巨石,腦子裏嗡嗡作響。心知是琴音作祟,立即一刀劈出。
嘣地一聲,琴弦已斷,玄陰三煞居然沒動。
雨孤鴻疾退,雙手一翻,斷了的琴弦紛紛豎起,像一道鐵網將多情刃隔開。任逍遙刀身一橫,琴弦折腰。雨孤鴻躍至壑雷亭前,一片銀色霧氣陡然飛起。
霧氣清淺婀娜,如江南春雨,情人眼眸,來勢雖急,卻不失矜持氣度。然而任逍遙看得清楚,這是一團牛毛細針,刹那間便將自己包圍,如同身處雨霧之中,銀針就像若有似無的雨絲,劈頭蓋臉襲來。
任你武功再高,也難免被雨淋濕。
任逍遙想不到雨孤鴻的暗器竟是活的,這溫柔的雨霧剛好克製暴虐無匹的血影刀法,心頭電光石火一閃,想起駁魚刀,手腕一翻,多情刃長鯨吸水般將銀針卷了進去。
然而,玄陰三煞出手了。
三道劍光分上中下三路飛起,仿佛雨中閃電。
但,這三劍不是攻向任逍遙,而是直取雨孤鴻咽喉、心口、小腹。
雨孤鴻袖中暴射三支長釘,叮叮叮三聲,將三劍阻住。青衣卻仍被血染紅一片,因為多情刃已掃過胸前。雨孤鴻怒道:“你們竟敢對我出手!”話未說完,血便自嘴角噴出。
任逍遙看著玄陰三煞,也就是那三個灰衣人,道:“你們為何助我?”
一人道:“老子被這娘們呼來喝去五六年,早就受夠了這份氣!”
另一人道:“玄陰三煞本就是合歡教的人,我們兄弟三人,曾在上陽關關主麾下五分堂效力。”
最後一人道:“我們兄弟等了這許多年,終於等到合歡教重出江湖!我們願跟隨教主。”
雨孤鴻血流如注,咬牙道:“我當年、不該保你們來聽雨樓做事!”
玄陰三煞聽了,紛紛罵道:
“我們兄弟行走江湖,無拘無束,你這娘們雖然在江樓主麵前保我們不死,卻又定了那許多臭規矩,簡直比死還不如!”
“聽雨樓哪裏及得上合歡教自在,我們合歡教,隻要忠於教主,平日做什麼都無所謂。”
“你們江山風雨樓自詡行俠仗義,實際上還不是勾結官府,敲詐勒索,兄弟們寧願做個徹頭徹尾的壞人,也不願戴著麵具、守著許多規矩當大俠,哼!”
任逍遙不耐煩地道:“三個男人罵一個女人,很英雄麼!”玄陰三煞訕訕地閉嘴,任逍遙又道,“你們真的想要重入合歡教?”
玄陰三煞趕緊點頭:“是是是。任教主風采卓然,刀法蓋世,前途不可限量。兄弟們隻盼在任教主手下謀一個安身立命的位置,隨教主做出一番事業來。”
任逍遙道:“當年快意城破,你們不肯馳援,如今隨口說說,我便信了麼?”
玄陰三煞臉上一紅,解釋道:“當年屬下等聞聽快意城被圍,也是心急如焚。無奈咱們平日仇家不少,一直在找我們麻煩。我們兄弟保得命在,已屬萬幸。隻可惜沒能為老教主分憂,這些年來,真直愧悔不已。”
任逍遙心中冷笑,嘴上卻道:“這確也怪不得你們。”
玄陰三煞見他神色緩和,便繼續邀功:“教主,此次江山風雨樓來找咱們麻煩,一共出動了十八名好手。除了我們,橫江樓江月魂帶了太湖五鬼,殘山樓山無棱帶了金刀銀劍六使者,吟風樓風漫天帶了逍遙四劍。咱們要小心應付。”
任逍遙一一記下,轉向雨孤鴻道:“雨樓主,你們四個人究竟是何出身?”
雨孤鴻冷冷道:“要殺便殺,何須多言。”
任逍遙笑了。他對女人總是容忍些。“你那手暗器功夫,可是蜀中唐門的‘巫山雲雨神針法’?”雨孤鴻臉色一變,哼了一聲。任逍遙心中有了答案,不再糾纏,接著道:“你是冷無言的朋友,我不會殺你,我還要用你換我的人出來。”突然一揚手,多情刃閃過一條弧線,在樹冠中繞了一圈,又飛回任逍遙手中。
樹冠中響起一聲悶哼,一個人直直栽了下來,半邊身子已被血染紅,左臂刀痕深達兩寸。任逍遙看著他道:“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若是不想雨樓主變成一個廢人,就將我的人送到這裏來。”
這人以劍拄地,身子挺得筆直,忍痛道:“玄陰三煞,你們背信棄義,出賣主人,江山風雨樓絕不會放過你們!”
玄陰三煞陰笑道:“教主刀法無雙,逍遙四劍這麼快就變成三劍了。”
這人狠狠啐了一口,轉身便走。
任逍遙也未阻攔,道“我還不知三位名諱。”
玄陰三煞誠惶誠恐地道:“我們兄弟反正也分不出彼此,教主隨便稱呼即可。”
這是實話,這三個人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即使知道名字,也沒法跟本人對應。任逍遙不禁一笑。玄陰三煞不知他為何發笑,看著他英俊卻冷酷的臉,心下陣陣發寒。雨孤鴻見狀冷笑:“你們隻道加入合歡教可以隨心所欲,卻不知合歡教主殺起人來,也是隨心所欲。”
這話一下說到玄陰三煞心坎上,麵麵相覷,一時無語。幸好靈隱寺方向已轉來重重人影,將壑雷亭圍了起來。任逍遙抬眼望去,見為首三人神情與別不同。第一人長身黑袍,四十上下,甚是威嚴。身後站著五個模樣各異,身材矮小,手拿鋼叉的人。這便是橫江樓樓主江月魂。第二個人手擎一杆白蠟長槍,一雙眼睛銅鈴般不怒自威,身側跟著六人,三人持金刀,三人持銀劍,是殘山樓樓主山無棱和金刀銀劍六使者。第三人卻是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一身綠衫,手搖羽扇,眉目間帶著和善笑意,是吟風樓樓主風漫天。逍遙四劍分列兩側,那個幾乎被任逍遙砍掉手臂的年輕人也已包紮完好。就聽風漫天笑道:“任教主俊朗瀟灑,果然世上少見,無怪梅姑娘對你相思入骨。”
任逍遙麵無表情:“她在哪裏?”
山無棱搶白道:“知道了也無用,你以為你可以從這裏帶走她麼?”
任逍遙摩挲著多情刃,道:“我也不知,所以一試。”刀尖一擺,似是無意伸到雨孤鴻喉間。
山無棱怒道:“休傷我四妹,有本事跟山某鬥一鬥!”雙臂較力,長槍呼地一聲帶起一股勁風。
江月魂道:“二弟且慢。”他雖是隨口一說,聲音卻像對著每個人的耳朵說出一樣,“任教主想與我們換人?”
“不錯。”
江月魂道:“可你隻有一個人,我卻有兩個人。”
任逍遙冷笑:“莫非在江樓主眼中,雨樓主尚不及本教兩個下人?”
江月魂不慌不忙地道:“敝人的意思是,任教主若想做這樁買賣,還須加上玄陰三煞。”
玄陰三煞的臉色卻立刻變了。他們明白背叛江山風雨樓的下場,更明白任逍遙有可能答應這買賣。
任逍遙凜然一笑:“江樓主看到了你想要的人,我卻沒看到我的人,教我如何信你。”
“他們就在靈隱寺中。”
忽然聽一人道:“誰說的!”聲音冰冷粗糲,不是陳無敗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