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篇 警察與聖歌(1 / 3)

索彼在麥迪遜廣場的長凳上老不得安穩。等到夜晚聽到雁群拉大嗓門叫喚時,等到沒海豹皮大衣的女人對丈夫殷勤起來時,也等到索彼在公園的発子上老不得安穩時,你就知道,冬天已指日可待。

一片落葉飄到索彼的膝上。這是冬先生送的名片。冬先生對麥迪遜廣場的常客素來體貼,每年來前總要彬彬有禮地打個招呼。交叉路口處他的片子是叫北風送的,因為風是露天大廈的看門人,這一來睡街頭的人就會有所準備。

索彼的心裏已經有數,知道嚴冬逼近,他得單槍匹馬想辦法對付。所以他在凳上不得安穩了。

索彼過冬的打算並非什麼宏圖大略,他既沒想去地中海遊弋,也沒想到南國休眠,或者在維蘇威灣泛舟!他隻巴望能到島上待3個月。3個月裏不愁吃住,有合得來的夥伴,北風吹不著,警察不找麻煩,他就謝天謝地,心滿意足。好些年冬天他待在大方好客的布萊克韋爾監獄。比他命好的紐約人每年冬天買票去棕櫚灘和裏維埃拉,而索彼可憐巴巴,年年隻能當穆罕默德,逃亡島上。現在又到這種時候了,昨天夜裏,他睡在這個老廣場靠噴泉的長発上,用3份星期天的報紙墊著上身,蓋住腿、腳,還是擋不住寒氣。所以那個避難島又浮現到索彼的腦海裏。對市裏無家可歸的人本有什麼救濟,即所謂“施舍”,可他瞧不上眼。在索彼看來,“博愛”的慈悲之心還比不過法律。市裏辦的和慈善團體辦的機構比比皆是,隻要他肯進,有吃有住,能過規範的簡樸生活。但索彼性傲,不肯要別人發善心相助。出自慈善家之手的饋贈,雖說你不破鈔即可得,但要以心靈受屈辱為代價,件件如此。愷撒大將尚且沒逃過布魯特斯之手哪個要住慈善機構的床,非得先把一身洗幹淨不可,哪個要吃塊麵包,就得讓人盤問自己的隱秘,因此還不如作一趟牢中客,固然監獄中規矩嚴格,但畢竟不會瞎幹預君子的私事。

索彼一決定了去那島上,便著手實現他的打算。要辦到辦法又多又容易。最愜意的是到哪家髙檔餐館美餐一頓,吃完直截了當說錢已用得精打光,讓人往警察局一送,幹幹脆脆,沒聲沒響。往下的事自有好說話的法官料理。

索彼從凳上起身,走出廣場,穿過百老彙與五馬路相交處老大一塊平坦的柏油路口。他轉進百老彙,在一家漂亮的咖啡館前停下來,這兒夜夜擺著最上等的美酒佳肴,坐著衣冠華麗的賓客和社會中堅人物。

從背心最下一顆紐扣往上看,索彼覺得自己的儀表準沒問題。臉刮得幹幹淨淨,上衣總算體麵,還打了一根幹淨的黑色活結領帶,那是感恩節一位女傳教士送的。如果他沒引起人懷疑,能走到這家店的一張桌子邊,那就穩操勝券了。露出桌子的上半身叫服務員看不出破綻。索彼想,要隻烤野鴨差不多,外帶一瓶法國白葡萄酒和法國名幹酪,一杯黑咖啡,一根雪茄。一美元一根的雪茄足夠。幾件東西加起來錢不會太多,太多了店老板會狠狠教訓他一頓。吃完了喝完了他也就飽了,高高興興上路,去他過冬的避難所。

沒承想索彼一踏進店門,領班服務員一眼就瞧見了他那已經磨破的褲子和不成體統的鞋子。他被一雙又有力又利落的手扳轉身,沒聲沒響推出來,那隻野鴨也就逃脫了遭暗算的厄運。

索彼沒再走百老彙路,覺得美餐一頓白食不是個辦法,到島上去此路不通,進那個既非天堂又非地獄的地方得另想辦法。

走到六馬路的一個路口,隻見一家商店的玻璃櫥窗電燈通亮,商品琳琅滿目,索彼撿起塊鋪路石把玻璃砸碎了。行人從兩邊湧過來,跑在前頭的正是個警察。索彼站著沒動,雙手插在衣袋裏,望著那衣上有銅紐扣的人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