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天氣,豔麗的夾竹桃開得正盛,玫紅色的花朵簇在墨綠的枝頭,被風一拂,開過的花朵悠然翩下,如同蝴蝶一般,墜落在花下的棋枰上。
這棋枰刻在青石桌麵上,一道道刻痕深淺不一,邊緣破碎的石屑已被經年累月的時光磨去。
袁凜立在葉影下,手中拈了一枚黑子,看著下到一半的殘局發怔。
眼前所有的場景既熟悉,又帶著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手撐到青石上,涼意帶著春雨的濕意,從指尖竄上手臂,似乎一直彌漫到心口。
這一局沒有下完的棋……那麼下棋的人去了哪裏?為什麼腦中全然空白,恍恍惚惚記不清任何事情?
一道苔綠的身影穿花而來,低調得似要淹沒在蒼綠色的夾竹桃中。
少女垂首,頭上發帶亦是翠色,一直垂到肩頭,盤個小小的結子。
“公子,顏小姐醒了。”少女的聲音亦是脆脆的,略帶幾分嬌弱。
“阿顏……”袁凜闔眸思索,“阿顏怎麼了?”
熟悉的名字令他的思緒清晰了一些,心中的念頭漸趨清晰,他要去尋朱顏。
“顏小姐自幼患有心疾,方才與公子對弈時暈倒,送回屋內休息了……您,已經忘了麼?”少女抬起頭,一雙眸子閃爍不定,聲音低低的,“其實顏女不過一個被朱氏拋棄的女兒,在誰手中,都不過一顆棋子,公子本就不必待她如此上心呢。”
袁凜沒有停步,也沒有反駁,隻是憑著記憶,穿過綿綿花徑,轉入一側清雅的院落。
院中落了滿地枯萎的花瓣,四下裏無人灑掃,連石階都被亂花掩蓋起來。
揭開紗幔,內室飄散著清淡的冷香,一人擁被坐在床榻上,正低著頭不知在看什麼東西。
長發從她的耳側傾落,遮掩住容貌,隻露出幾分彎彎的長睫,不時顫上一顫。
聽到聲響,朱顏抬起頭,伸手將頭發扶回耳後,露出蒼白的麵色,和一雙微紅的眼眶。
“宣清,你怎麼來了?”她有一絲絲的慌亂,寬袖一翻,將原本捏在手中的東西藏入袖內,拂開被褥,想要下床。
“阿顏。”袁凜快步上前,阻住她略顯艱難的動作,“你……”
然又不知問什麼,隻立在榻旁低眸看著她,良久才低歎,“阿顏會原諒我麼?”
“什麼?”朱顏抬眸,驚訝之色從眸中流溢而出,彙成一抹淚光。
她隨後低下頭,淡淡笑了笑,“若是宣清覺得,阿顏是為了你才被族中拋棄,大可不必說這樣的話……”
她抬起頭,霎了霎眼,一雙灰色的眸子黯色沉沉,“你看,我從母親那裏得來這一雙灰眸,就注定了我隻能做一顆棋子,落在誰的手中,又有什麼區別?至於族中,不過是因父親逝世,而我又不願為他們所用,才棄我於不顧的,與宣清並沒有什麼幹係。”
“不,你不是棋子……”袁凜見她如此神情,隻覺心口痛得幾乎難以呼吸,忍不住俯身攬她入懷,附在她耳邊低歎,“阿顏不是棋子……從來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