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冷冷一瞥聶風,哂笑道:“虧你是刺客世家出來的,比起你先祖,你差得遠了!誠然軍中將士,大半我都不認識,但想要假扮斥候,假傳李典死訊,趁我等傷心悲憤之時,謀刺曹操,卻是小看我了。”
聶風眉頭一皺,曹操小眼一轉,笑道:“李典此人,我是知道的,一心為公。若是遇伏兵敗,肯定會派人前來告急,絕不會像你這樣前來送遺物交代遺言。而且李曼成今年剛十八歲,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還未娶妻生子,雙親更是早早離世,他有什麼好交代的?”
聶風一噎,狠狠地瞪了曹操一眼,曹操繼續說:“半個時辰前,李典率軍前驅驅趕流民,不過兩刻鍾,報喪的人就回來了。說什麼,我們遇伏了,傷亡過半了——除去前一個斥候跑路傳訊的時間,從李典出發遇伏到傷亡過半,不過短短一刻鍾……你太小看李曼成了!”
說著曹操背起手緩緩走到聶風麵前,笑道:“本來,那時候滿腦子都在擔心李典他們,又看到穿著自家軍衣的兄弟滿身是箭地跑回來,話還沒說完,就死了,曹操隻留下悲傷,根本沒工夫去懷疑。曹洪、夏侯淵走後,我心中才微微有預感,但也沒敢輕易下結論。但是當你風塵仆仆出現,撲倒在我的馬前時,我就斷定——你是冒牌的!”
曹仁、吳穎都詫異地看著曹操等待答案,曹操緩緩在聶風麵前踱步,眯著眼瞥了一眼聶風的腳下,然後輕輕地指著他的腳鞋,說道:“別的先不說。若李典真的遇伏,傷亡慘重,派你前來報喪,你也肯定是經過了慘烈的搏殺,才從戰場上突圍出來的。你臉上身上,傷痕累累,血跡斑斑,倒也像那麼回事兒,可是你這鞋底兒也太幹淨了吧?李典傷重,托遺物給你,總不成你這個下屬在馬上,你們將軍在馬下吧?”
聶風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底,有些懊惱,怒目而視地盯著曹操,罵道:“被你看穿了又如何,我前來刺殺你不過是給小姐的行動減些麻煩。但我失敗了,你們也改變不了大局!”
曹操居高臨下地看著聶風,哂笑道:“刺客不過是旁門左道,上不的台麵。要行大事,就得以堂堂正正之師。蠱惑無知流民,調遣蝦兵蟹將,如今更是連行刺這招都用上了。但就憑這麼點兒能耐,想留下我等,卻真是可笑!”
聶風並不反駁,而是閉上眼淡然地說道:“可以動手了。”
曹操阻止了曹仁的寒刀,默默地盯著聶風半刻,聶風其意甚是決絕,絕不是偽裝出來的。
曹操歎了口氣搖搖頭,盯著聶風沉聲道:“我很佩服你的死士氣節。如今你已經回不去了,若是曹操不計較今日之事,想讓你為我效力,封妻蔭子,來日前程不可限量。不知你可願意?”
曹仁一驚,而吳穎卻不由地想起當日在木駝嶺,廖化那次伏擊。
她瞥見曹操坦誠的目光,不由地想起張揚來,而且心底不由自主地將他們兩人做了一番比較:“他們兩個都有容人的胸懷……但那家夥眼光該比曹操好一些吧,廖化、黃忠可都比這個半死不活的刺客強多了。”
聶風詫異地睜開眼,看著曹操誠摯的目光,他不屑地一哼:“聶風不是那種叛主求榮的小人。刺客雖然卑微見不得光,但也有他們的尊嚴,他們的榮譽,他們的堅守!聶風深受小姐大恩,此次前來不管成敗,都沒打算活著回去。我的決心,豈是你虛情假意的一句說辭,就能改變的了的?!”
曹仁憤怒地舉起刀就要砍向聶風,但曹操還是搖了搖頭。
曹操不再看聶風,而是對著吳穎說道:“我們走吧,李典曹洪他們就在前麵等我們呢。”
吳穎點點頭,瞥了一眼呆呆地看著他們離去的聶風,高喝一聲:“繼續前進!”
聶風沒有站起來,而是掙紮著坐起身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朝著西邊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伏在地上痛哭道:“師父,小姐,先祖,聶風無能,給你們丟臉了——敵人不殺我,但聶風卻無顏活在這世上了——”
說著,他就從懷中掏出一個黃豆大小的黑色的藥丸,毫不猶豫地丟入嘴裏,眼一閉就咽了下去。
然後,他痛苦地捂著肚子,歪倒在地上,鼻口流著鮮血,雙目瞪圓了,像一張弓一樣在地上抽搐著,最後再也不動了。
一個刺客,就這樣,用他的生命捍衛了他的尊嚴。
“往哪兒走?”吳穎看到路上一路的屍體,眉頭皺了皺,問道曹操。
曹操眯著眼用手擋著暖暖的日光,看了看前路,朗聲說道:“曼成曹洪他們怕是真的遇到伏擊了——去大魚灘!”
大魚灘,不是池塘,也不是灘塗,而是四麵高,中間凹下去的奇異地段。
大魚灘兩側都是荒涼的高坡,如今已經荒草萋萋,枯木蕭蕭,再配上坡下混雜著襤褸流民和官軍士兵的遍地屍體,很是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