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七日,鄭伯友就快馬加鞭一路趕到了鎬京,趙叔帶差人來瓊台殿詢問該如何安排。鄭伯友實在是沒想到如此之短的時間內鄭家竟然連續發生了兩樁不幸。入了鎬京城,才知公子啟之兵敗戰死,對群臣彈劾也是略有所聞,心中對眼下形勢感到蹊蹺,便急於入宮弄個明白。
褒姒思量一番,向前來傳話的人答道:“宣鄭伯來瓊台殿。”
“是。”這人回了話,便急急趕回太宰宮回趙叔帶。
褒姒又轉而看著廿七吩咐:“你走一趟華辰殿,告訴大王鄭伯到了,看有沒有什麼需要特別吩咐的事情。”
“是!”廿七提起裙子就朝著華辰殿飛奔。看著她的背影,褒姒搖了搖頭:“莽莽撞撞,還是像個孩子一樣!”她話雖這麼說,眼中卻滿是羨慕。
鄭伯友很快便到了,他身上那件白色的袍子泛著淡淡的青,頭發梳理得十分整齊,臉色不算好看,晝夜奔波讓他看起來疲憊憔悴:“參見娘娘!”
褒姒向鄭伯友微微致意:“鄭伯節哀。”
“多謝娘娘關心。”
“如今天下形勢,鄭伯可知曉?”
“趙上卿言之一二,略知原委。”
“公子啟之一事實在是可惜了,大王當日調用他時也未曾想到如今的馬革裹屍之命。”
“啟之為人,一向毫無章法。”鄭伯友強自鎮定地說些場麵上的話來搪塞。他和褒姒有君臣之別,縱然一顆心滿是真情,也無法捧著它示人。
褒姒歎了口氣,麵有難色。
“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褒姒欲言又止,搖了搖頭:“先去看看念兒吧!”
走廊中昏黃的光線,叫鄭伯友驀地想起了那日褒姒在這大殿之中,倚在他的胸前、握著他的手,將那把匕首捅入了自己的肩頭,鮮血潺潺的畫麵。時光仿佛倒流,又回到了那個昏黃的傍晚,他看著她的背影有些出神。褒姒走在前麵,鄭伯友緊隨其後,寢宮中念兒正在熟睡,褒姒為念兒掖了掖被子:“他的眉眼長得很像鄭夫人。”
“她走的時候,你在她身邊?”鄭伯友也低頭看著念兒的眉眼,稚嫩的模樣叫人心疼。
“陰差陽錯的,就和你們鄭國結下了種種緣分。”
這話叫鄭伯友的心怦然一動,佇立良久,看著念兒的眉眼輕聲說:“但願不要像她那般任性。”
“鄭夫人不是任性,她很聰明,也很勇敢。”褒姒說著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華辰殿上廿七正向周王宮湦稟報鄭伯友前來的事情,周王與褒姒的目光相撞,他微微頷首。
“她怕嗎?”鄭伯友在褒姒的背後問道。
“怕什麼?”褒姒竟被問得有些緊張,總有種做賊心虛之感。
鄭伯友揣測鄭夫人的死另有隱情,對褒姒難免是有幾分懷疑,她既有動機又有機會。一個人麵對另一個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總會感到害怕的,這心思在鄭伯友的腦中一閃而過,沒有再說下去。他知道即便是褒姒這麼做了,也解的是鄭國之圍、周王之圍。他繼而岔開了話題:“大王給念兒起名字了嗎?”
“伯服。隻是和我說了一聲,還沒宣此事,就先叫他念兒。”
“伯服?”鄭伯友將這名字在口中重複了一遍,心中掠過一絲驚恐,“這意思可是要取宜臼而代之?”
“不過是個名字而已,鄭伯多慮了。過了明日,鄭夫人就要下葬了,鄭伯瑣事繁多,怕是沒時間再看看念兒了,所以今日帶你前來。”話說到這裏,褒姒就不再繞彎子了,“你與廿七的婚事也等不到三年後了。”
鄭伯友的手猛地一握,眉心也糾纏在一起,此事若是拖到三年後,結果是什麼樣的,誰也無法準確地預料。即便是帶著廿七走,三年後若是廿七有了意中人,他也可以成全她。可是若當機立斷,那隻有一種結局。“你一向心疼廿七,將她這麼草率地嫁給我,舍得嗎?”他生怕褒姒誤會,又加了句:“我有妻室,有子嗣,待廿七也許不及你對她的萬分之一。如此,還是要將她嫁入鄭國?”
“舍得舍不得,又能如何?”褒姒聲音有些發緊,“入了宮,還由得了自己嗎?”
“就為了大王?”
“嫁廿七也是為了保全鄭伯,如今鄭家瑣事太多,總得有件事衝衝喜。”
“我母親剛剛過世,弟弟戰死沙場,鄭夫人又在宮裏難產而死,你卻叫我衝喜?”鄭伯友問道,聲音大了些,將睡夢中的念兒吵醒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像是夢見了傷心事,哭得極為動情。
褒姒到床邊彎下腰抱起孩子,一麵輕輕拍打著懷中的嬰兒,一麵看著嗔怒的鄭伯友說道:“你嚇到孩子了。”她發出柔軟香甜的呢喃聲哄著念兒重新入睡。到了褒姒懷中的念兒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家,小臉湊著褒姒的胸口,貼著她的肌膚汲取著她的溫度,緊緊地捏住自己的小手,又沉沉地閉上眼,發出均勻的呼吸。她這才繼續說道:“鄭伯不必與我爭執,我告訴你這些,不是商量,這是大王的旨意!廿七三日之後必須嫁,婚後隨你回鄭國。日後,你若有負廿七,我絕不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