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先秦篇(一)(1 / 3)

政寬則民慢,慢之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事以和。

【注釋】選自《左傳·昭公二十年》。寬:寬厚,寬和。慢:輕慢。糾:糾正。猛:嚴厲。民殘:民眾受到傷害。濟:調節。

【譯文】政治寬和百姓就會輕慢,輕慢就用嚴厲來糾正他們;嚴厲了百姓就會受到傷害,受到傷害就用寬厚來對待他們。寬厚用來調節嚴厲,嚴厲用來調節寬厚,政事因此才能協調。

【賞析】魯昭公二十年,鄭國執政大臣子產得病。他建議可能執政的子太叔以嚴治國。子產死後,子太叔不忍心嚴厲治民,結果盜賊蜂起。子太叔後悔沒聽子產的話,於是出兵剿滅了盜賊。孔子聽到這些事後就用上麵這段話對其讚賞。這裏,孔子明確地點出了“寬”、“猛”這兩種治政方法的相輔相成關係和應用的條件。子產“寬”、“猛”相濟的治國策略對中國曆史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或寬或猛,都是一種政治策略,必須以正確的審時度勢,正確的判斷政治、社會、文化、經濟形勢為前提,用之失措,危害更大。

眾怒難犯,專欲難成,合二難以安國,危之道也。

【注釋】選自《左傳·襄公十年》。二難:指觸犯眾怒和專權。

【譯文】眾人的憤怒難以觸犯,專權的想法難以成功,把觸犯眾怒和專權結合起來安定國家,是危險的辦法。

【賞析】魯襄公十年,鄭國內部叛亂平息了,子孔治國,製定盟書,規定官員的職位次序,要求聽從執政大臣的法令。大夫、官吏和諸卿的嫡子因此不滿,子孔就想誅殺他們。子產勸阻說:“眾人的憤怒難以觸犯,專權的想法難以成功,把觸犯眾怒和專權結合起來安定國家,是危險的辦法。”表現了子產作為一個開明的政治家對人心的重視。剛愎自用,獨斷專行,觸犯眾怒,不僅使要做的事做不成,而且使自己置於眾人的對立麵,使自己處於孤立無援和危險的境地。

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注釋】選自《左傳·僖公十年》。罪:罪過,罪名。辭:托詞,借口。

【譯文】想把某個人加上罪名,還怕找不到托詞嗎?

【賞析】晉獻公死後,晉大夫裏克殺公子奚齊,荀息立公子卓葬獻公,次日,裏克在朝堂上殺死公子卓。扶助晉惠公即位。惠公依靠裏克的扶持登上大位,非常擔心大臣和百姓將殺兄弟、大臣的責任歸於自己,就決定殺死裏克以掩人耳目,派使者對裏克說:“子弑二君與一大夫。”裏克反駁說:“不殺他們,你怎麼能當上國君呢?想把罪名歸於某人,還怕找不到托詞嗎!”裏克自殺身亡。事實上,裏克並不像他辯解的那樣清白無辜,他是罪有應得。隻是他道出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一種普遍現象:在專製政治鬥爭中,昏君奸臣為了各自或自己的宗派集團的利益,不顧事實,羅織罪名、堂而皇之的用各種理由加害自己的對手和一切妨礙他們利益、地位的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成為對人治社會裏那些舞文弄墨、巧言簧舌、玩弄法律、道德於股掌之間的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的奸佞小人的控訴和評擊。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故克之。

【注釋】選自《左傳·莊公十年》。

一鼓:第一次擊鼓。

作氣:振作士氣,這裏是說士氣最旺。

作,振作,振奮。

再:指再次擊鼓。

衰:衰落,指士氣下降。

三:指第三次擊鼓。

竭:完,盡,指士氣消失。

彼:他們,對方,指齊國軍隊。

盈:滿,指士氣旺盛。

故:所以。

克:戰勝。

【譯文】第一次擊鼓之時士氣振奮,第二次擊鼓之時士氣就會衰落,第三次擊鼓後士氣就消失了。敵人士氣消失,我們士氣旺盛,所以就戰勝了對方。

【賞析】魯莊公十年春,魯國打敗了強大的齊國軍隊。在指揮這場戰鬥中起到了決定性作用的是魯國大夫曹劌,他對魯莊公分析了致勝的原因。其中“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既是戰爭中的客觀現象,亦為當時齊國軍隊的實際情況,魯軍正是充分利用了對方士氣的衰落,在對方三鼓之後消失而己方士氣最旺的時候奮勇出擊,一舉打敗了齊軍,從而創造了中國古代軍事史上充分利用作戰雙方的士氣,以靜製動、相機而動的成功的戰術範例。一鼓作氣演變為一句成語,比喻作任何事情要趁勁頭大、勇氣十足的時候一下子把事情做完,切不可間斷、停頓、慢條斯理。

修己而不責人,則免於難。

【注釋】選自《左傳·閔公二年》。

【譯文】修養自身而不責怨別人,便可以免去災難。

【賞析】晉獻公征伐驪戎,納驪妃,對驪妃十分溺寵。驪妃的兩個兒子更討獻公歡心。獻公於是就疏遠太子申生,引起太子申生擔心,憂慮在廢立儲君的事中受牽連,心中不知如何應付危局。晉國大夫裏克勸慰太子要努力國事,不要為廢立之事分心,說;“修養自己而不責怨別人,就可以免去災禍。”他希望太子通過加強自身的修養以贏得人心而免去災難。這種近人事順命運的做法,雖未必能保住太子之位,但至少可以在複雜的政治鬥爭中免於禍難。裏克之言顯然低估了篡奪者的陰險。但裏克的這種不患得患失、盡心做事、謹慎做人的處世方法,用自己的行為和成績說服他人承認自己的做法是值得借鑒和思考的。處在一個矛盾複雜的競爭環境中,怨天尤人不僅無益於事、無益於己,反而招人恨而樹敵,自栽荊棘,自設障礙使自己荒於做事而碌碌無為,最終失去競爭資格。這句話所包含的理性認識卻具有普遍的社會意義。

詩言誌,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

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注釋】選自《尚書·堯典》。

誌:心意、情趣,即人的思想感情。

永:“詠”的古字,詠唱。

聲:指聲情和聲調,即聲情的喜怒哀樂和聲調的高低緩急;一說,聲指宮、商、角、徵、羽五聲。

律:和律。是古人用以確定五聲在歌曲中發音高低的標準。

和:協調,配合。

八音:指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種製作的樂器所發的聲音。

克:能夠。諧:和諧,協調。

無:通“毋”,不,不要。

倫:次序,規矩。

【譯文】詩歌是用來表達人的思想感情的,歌曲是以詠唱來表達思想感情的語言,聲情和聲調要服從詠唱的內容,樂曲的旋律要配合聲情和聲調。各種樂器演奏出來的聲音能夠和諧,而不互相侵奪亂了次序,就會使神和人都感到和諧融洽。

【賞析】這一段關於詩歌和音樂的評論比較貼切。首先,它揭示了詩歌和音樂社會功用,即“言誌”、“永言”,即表現人的思想感情,達到人的靈與肉、情緒與思想意誌的完美結合。同時,它揭示了詩歌、語言、音樂之間的相互契合、互為補充又相互獨立的依和關係。再者它也揭示了詩歌和音樂內容之間與形式之間相互統一的理論關係。這一精辟論述和見解,可以說是我國現存關於藝術理論方麵的最早的文字材料之一,對後世的文學創作和文學理論產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這一觀點被孔子整理詩歌時所繼承。“詩三百,一言以蔽之,詩言誌”,言誌成為一切美的表達形式或基本要求,用“誌”來統馭一切形式與觀念,使儒家思想成為人生和藝術的理論基石,和諧成為一切藝術形式和社會形態的最高境界。

多行不義必自斃。

【注釋】選自《左傳·隱公元年》。自斃:即自我滅亡。斃,倒下,引申為死亡,滅亡。

【譯文】過多地做不義的事情,必然走向自我滅亡。

【賞析】鄭莊公誕生的時候難產,嚇壞了母親武薑。薑氏從此討厭莊公;獨寵莊公的弟弟共叔段。鄭莊公即位後,母親讓其把共叔段封在京地。共叔段修城逾製、私養家兵、有篡位之心。蔡仲提醒莊公防範。鄭莊公說:“多行不義必自斃,子姑待之”可見莊公對共叔段的野心早有防備,隻不過不願違背母親的意願而采取行動,欲擒故縱,後來,這句話成為警戒蓄意作惡之人的一句通用箴言。

驕、奢、淫、逸,所自邪也。

【注釋】《左傳·隱公三年》。驕:驕傲。奢;奢侈。淫:無度。逸:享樂,放縱。自:自己,自我。邪:邪路。

【譯文】驕傲、奢侈、無度、放縱,是自我走上邪路的原因。

【賞析】這句話是衛國大夫石碏勸諫衛莊公不要溺愛、放縱公子州籲時所說的。石碏從普遍性上指出驕奢淫逸是使人走上邪路的禍根,同時也暗示出州籲的為人,意在引起衛莊公的警惕。這句話是石碏總結曆史變遷、人物興亡的經驗教訓,指出驕傲、奢侈、無度、放縱使人走上邪路的內在原因,告誡人們隻有克己、律已才能有所作為,指出了人的行為方式、人生態度與事業成功的內在聯係。

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

【注釋】選自《左傳·桓公二年》。敗:敗亡,衰敗。由:由於,因為。官邪:官吏邪惡。失德:喪失美德,即無德、邪惡。寵賂:寵臣貪賄。章:“彰”的古字,昭彰,指公然而行。

【譯文】國家的敗亡,是因官吏邪惡;官吏邪惡,是源自寵臣貪賄昭彰。

【賞析】這是魯國大夫臧哀伯勸諫魯桓公,把從宋國得到的郜國大鼎,放入太廟的話。可以看出,臧哀伯用遞進的方式進行推理,分析了國家敗亡同官吏邪惡,官吏邪惡寵臣貪賄之間的因果關係。寵臣是什麼原因公然貪賄?自然因為有國君的庇護。臧哀伯雖然沒有直接表白,但已意在言外,暗示魯桓公,郜鼎放入太廟是貪圖賄賂的行為,這樣必然導致官吏上行下效,寵賂失德,最終導致國家衰落。臧哀伯這種居安思危的深刻議論充分表現了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的內在關係,足以引起人們的思考。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注釋】選自《左傳·桓公十年》。匹夫:一個人,通常指平民。璧:玉。

【譯文】“一個平民本來沒有犯罪,隻因為他懷中有一塊玉璧就有了罪過。”

【賞析】虞公之弟虞叔有一塊寶玉,虞公想得未獲,隨後虞叔考慮再三,恐引禍上身,就把玉獻給了哥哥。後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被引申為無辜得禍的代名詞。同時,也用來譴責那些無中生有、借事生非,有意中傷他人的邪惡之徒。這句諺語從而反映了貴族統治的等級社會中,地位低下者被奪的一無所有,擁有本身都變成罪過的冷酷現實;那些有權勢的人則可以公然依仗手中的權力、地位巧取豪奪、劫國、劫權、劫財、劫理,無助的小民無禮、無權、甚至無力捍衛自己的尊嚴、思想和財富,隻能無告無助的任人宰割。這句諺語充滿了對權勢富貴者的譴責和對小民百姓的同情。虞叔借用這句話表明他的無奈與無助。

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

【注釋】選自《左傳·莊公三十二年》。

【譯文】國家將要興盛,就聽從百姓的意見和要求;將要滅亡,往往聽從神靈的指示。

【賞析】魯莊公三十二年秋,有“神靈”在虢國的莘地降臨。虢公派人去祭祀,向”神靈”請求土地。“神靈”答應了他的要求。對此,史嚚說虢國必亡,因為“國家將要興起,聽從百姓;將要滅亡,聽從神靈。”這裏所提出的“民重於神”的思想,不僅是對傳統天命觀的革命性的演變,也是《尚書》“保民”思想的進一步發展,是儒家“民本”思想的理論基礎之一。是孔子“敬天命而遠之”思想的先導。

心苟無瑕,何恤乎無家!

【注釋】選自《左傳·閔公元年》。心:內心。苟:如果,假如。無瑕:沒有瑕疵。瑕,指缺失,缺憾。恤:憂慮,擔心。

【譯文】心中如果沒有缺失,何必擔心沒有家!

【賞析】晉國太子申生已經露出失寵的跡象,大夫士勸太子在災難尚未降臨之際躲避,並安慰他:“心中假如沒有缺失,何必擔心沒有家!”告誡他隻要襟懷坦白地做人,又何愁沒有安身立命之地。這句生活格言既包含了做人的一種價值追求,激勵人們不要為小事患得患失,勇敢地追求遠大的目標。

輔車相依,唇亡齒寒。

【注釋】選自《左傳·僖公五年》。輔:喻麵頰,即腮。車:喻牙床骨。相依:相互依存。

【譯文】麵頰和牙床骨相互依存,嘴唇沒有了,牙齒就會寒冷暴露。

【賞析】魯僖公五年,晉獻公第二次向虞國借道去討伐虢國。虞國大夫宮之奇用唇亡齒寒的道理勸諫虞公,利用這個比喻,十分恰當地闡述了虞國與虢國這兩個小國之間一存並存、一亡皆亡的道理。“唇亡齒寒”於是成為表現關係密切、一損俱損、利害相關的兩者關係通用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