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四十分。
江東省南都市,第一人民醫院,重症手術室外。
蘇牧風坐在走廊靠牆的長椅上,用雙手支住頭部,閉上雙眼,默默地為姐姐祈禱著。
手表上的指針緩緩地轉動著,滴答聲像是死神的腳步,踏在蘇牧風的心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蘇牧風心神恍惚,似乎還停留在下午剛剛接到警察電話的那一刻。
剛剛得知姐姐出了車禍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騙子的把戲,但再三確認了那個電話號碼的確是“11”的時候,他就像被人澆了一桶冰水,渾身徹骨的寒冷。
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從學校趕到醫院的,隻是隱約記得下車時司機憐憫的眼神。
蘇牧風是個孤兒,和姐姐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一生相依為命。
他不知道,如果姐姐這一次沒有熬過去,他未來要怎麼獨自走下去。
“姐姐,一定一定,要平安無事啊……”
終於,手術室大門上的燈光熄滅了,醫生打開門走出手術室。
蘇牧風一瞬間想要立刻站起來,可長時間的僵坐令他的腿部有些麻痹,他顫抖著嘴唇,想要開口詢問,卻又擔心聽到最可怕的後果。
走廊的對麵,一個中年男人站起身來,上前兩步問道:“醫生,情況怎麼樣。”
醫生點點頭道:“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就像刑場上的死囚在被執行槍決前忽然被赦免,蘇牧風整個人一瞬間放鬆下來,但緊接著醫生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的心神緊繃。
醫生猶豫了幾秒鍾,繼續開口道:“不過,車禍導致的劇烈撞擊傷害到了病人的大腦,如果在恢複期持續昏迷的話……有一定可能成為植物人。”
那個中年男人聽到這話,臉色有些陰沉,但還未等他繼續開口,就聽到身旁一個聲音傳來。
“一定可能,究竟是多少可能性?”
蘇牧風的聲音異常的平靜,卻似乎積蓄著憤怒和不安,眼神冰冷無比。
“……大概……”醫生猶疑著,開口道:“6%左右。”
“是嗎?我明白了。”蘇牧風點點頭,有些無力地揚起頭,看著花板上的條紋。
他的眼神很平靜,卻帶著無盡的疲憊。
是的,非常疲憊,他真的有些累了。
從和姐姐在這個冰冷的世界裏掙紮求存,靠著微薄的政府補貼艱辛度日,終於等到他即將迎接高考,站在一個全新的起跑線上,擁有光明的前途……卻遇到了這種事。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蘇牧風突然想起了這句世界名著的開篇語,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無比苦澀的微笑。
醫生看著蘇牧風的表情,想要繼續開口些什麼,卻被一旁的中年男人揮手示意打斷。
中年男人走到蘇牧風麵前,溫和地微笑道:“同學,叔叔有些話想要跟你……”
這是一個麵容威嚴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裝革履,手腕上的江詩丹頓腕表暗示著他的高貴地位。
此刻的他,臉上滿是和藹可親的笑容,像是關心後輩的長者,眼神中卻透出幾分掩飾不住的輕蔑和厭惡。
蘇牧風冷冷地看著他,淡漠道:“想要談談你的孩子怎麼進監獄的事情嗎?”
這個中年男人正是那個肇事者的父親,蘇牧風剛剛來到醫院的時候,中年男人就想和蘇牧風談談。
談什麼?當然是拿錢私了。
當時的蘇牧風不想和中年男人談,因為他隻關心姐姐的安危。
現在的蘇牧風更不想談,因為……他隻想把那個肇事者送入監獄!
聽到蘇牧風這句話,中年男人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掩飾不住的憤怒,但常年身居高位,養氣功夫到家,他還是溫和地笑道:“同學,叔叔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不過,有些事情,不是人的意誌可以左右的……”
“生了這樣的事情,叔叔也很難過。不過當務之急還是你姐姐的安全。你們姐弟二人沒有穩定的收入,醫療費恐怕是個大問題啊!”
“叔叔在市政府認識不少交通部門的朋友,聽過不少類似的事情。大多數都是私下解決,一切為了病人的安危考慮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