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舉贏得一片讚譽之聲,眾人皆言趙氏君子深蘊寬恕之道,丹水長平一戰裏被俘虜後,被拘押在光狼、泫氏兩城的萬餘知、範、公室將吏兵卒俘虜頓時放下心來,相信自己不會被殘忍屠殺,安心地做起了俘虜,隻等戰後的贖還或勞役。
在被問起為何要這樣做時,趙無恤道:”六卿雖然仇怨頗深,但我畢竟也是晉人,何苦對鄉黨如此做,當年楚莊王擊敗晉國後,都沒有這般過,我舉的是清君側的義旗,豈能連南蠻都不如?“
這一切韓虎都默默看在眼中,心裏五味雜陳,他的謀士段規湊過來在耳邊說道:“君子要當心,趙將軍開始收買人心,為戰後的分地得民做準備了。”
“他這樣做有這樣做的道理,也並未遮遮掩掩,比那些背地裏捅刀子的小人好多了,此話不可再提!”當時韓虎訓斥了段規,但他卻沒有阻止段規與魏氏之臣令狐博密會,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推波助瀾,和魏駒通了一次信件。
兩年家主生涯,韓虎早就不是那個溫潤如玉心中單純也如玉的少年君子了,一旦陷入政治的漩渦裏,就再難恢複天真,因為天真的人都死絕了,比如剛剛被下葬的知瑤……
魏氏的話韓虎當然信不過,但韓氏現在很脆弱,經不起任何意外。過去兩年間背靠趙氏存活,韓氏為此付出了太多,甚至連軹關都已經通過“換地”交給趙無恤,太行隘口從此盡屬趙氏。
所以韓虎很難不另生想法,他隻希望事後是自己多心,也好過毫無戒備。再說了,在韓虎看來,自己沒有對不起趙氏的地方,隻是提防,不是敵對。
“上黨是子寅的舊邑,裏麵的百姓守卒曾為韓氏之臣,不知可否能助吾等破城?”
被趙無恤問起,韓虎這才從思索中回過神來,笑道:“子泰放心,上黨的知將若聽聞知氏全滅,數萬大軍西進,必然嚇破了膽,上黨人也定會踴躍反抗,迎接吾等入城。”
趙無恤點了點頭,上黨在攻略全晉的戰略中十分重要,為千年以來攻守重地,春秋的時候尚不明顯,到了戰國時期,上黨和安邑、太原一起,被稱為趙魏韓三國的“柱石”。強秦占據此地,便控製了天下之半,製齊、楚、三晉之命。
現如今,上黨也是河東地區的藩蔽,無上黨,是無河東也!
“如此便好,上黨和汾水,是擋在吾等和新絳之間的最後兩道防線。”趙無恤執筆,在兩處花了兩道黑線,知氏殘部的抵抗隻是徒勞,要爭取半月之內攻破過去,兵臨新絳城下!
他在晉國都城下,畫上了一個紅圈!晉陽、端氏,所有箭頭都指向那裏。
就在這時,外麵又有侍衛大聲傳報道:“魏氏世子到!”
……
“魏駒來了……”趙無恤和韓虎對視一眼,魏軍沒有和趙韓呆在一塊,魏駒借口端氏城擠不下那麼多人,便在沁水另一邊又尋了一處紮營,和兩軍隔開,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今日趙無恤邀請他來宴飲合議,等了多時,本以為魏駒無膽前來,誰料還是來了。
魏駒人未至,笑聲先聞,他隻帶了呂行一人,臉上也並無懼意,入堂之後很坦然地與趙無恤和韓虎見禮。
“雨水太大來晚一步,還望子泰子寅勿怪。”
趙無恤起身歡迎道:“遲到無妨,子騰待會自己罰酒一壺便是。”
魏駒欣然接受:“鏖戰多日,未嚐飲酒,酒癮早就犯了,罰便罰吧,今日便與二位不醉不歸,好好敘敘舊。”
“不知子騰是要敘什麼時候的事,是泮宮中,還是桃園內?”
韓虎看著趙魏二人執手談笑,看似嫻熟親切的寒暄背後,是冷冰冰的生疏和提防,他自己則一該溫潤的常態,反唇相譏。
魏駒也不在意,一笑而過。
趙無恤已經讓豎人在堂中布下了筵席,因為有資格入座的隻有他們三人,所以隻有三席,上麵是趙無恤的主席,他乃主人,又是勢力最大者,理應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