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汴京,本應該是花紅柳綠春意盎然的勝景。
今年的時節,卻是不妙。自打去年冬天起,雨雪就少,交春之後,汴京方圓數百裏更是滴雨未下,這冬春連旱,使得農田龜裂,湖塘幹涸。甚至連一些從不斷水的深井也見了底。百姓莫說耕種,便是飲水也困難起來。
三月十七這天一大早,十裏八鄉的村民,便各自結伴,尋往汴京城大相國寺來。原來這日,大相國寺主持慧有大師受欽命祈雨。楊得廣便是這人群中的一個。楊得廣今年二十有二。是汴京城南六裏鄉人。他娘一直是大相國寺的信眾,本想親身前來。還是楊得廣怕人太多,老太太腿腳也不靈便,盡力勸阻下來。這會他混跡在人群裏,踮起腳尖也不過看到祭壇一角,那中間高台上,隻隱約看到擺著香案,至於香案上的東西,則一概看不清。祭壇周圍一丈皆圍著玄色帷幕。帷幕外層還有汴京府尹派出的差役維持著秩序,靠近祭壇的則是宮裏派來的各項執事,太監與侍衛。場麵宏大。
眼看吉時已近,忽聽一陣喧嚷,不多時,果然見到平日裏甚少露麵的慧有大師,身著大紅金絲袈裟,在兩排中年僧眾的引領下,登上了祭壇高台。
楊得廣聽得旁邊有位中年大叔道:“看到慧有大師這身袈裟沒?這是皇上親賜,胡大學士親至大相國寺頒旨。閉關多年的大師這才接旨出關的。”
另一小夥子接道:“慧有大師常年不理俗務,料想,必定是佛法高深了。隻不知有幾分把握?”
頭先那位中年人連忙打斷道:“噤聲!心誠則靈。”
那小夥子知機連忙閉口。
這時已近午時,春天的太陽雖不太毒辣。卻禁不住這裏人多。楊得廣覺得熱得有點透不過氣來。這慧有大師不愧是有德高僧,端坐高台之上,麵對香案,安然打坐。混不覺周圍裏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和頭頂上的大太陽。
須臾,大相國寺的鍾聲當當的響徹寺廟。接著便聽那台下傳來一聲:“吉時已到,萬民叩拜!”呼啦啦人群立刻跪地叩拜,楊得廣隨眾跪下,少頃,便聽自祭壇上傳來莊嚴的讀經之聲。伴著噔噔的木魚,現場本來嗡嗡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這來大相國寺的民眾,雖有幾個是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大多數還是誠心祈雨的。中原自亂而治,不過區區十幾年。遠談不上物阜民豐,這田裏的莊稼,關係到蒼生社稷,偏偏無論是水利還是民生,都在戰亂受過大創。修養十幾年,這才剛剛有點起色,萬萬經不起大旱大澇的。每個人自然都舍不得如今的溫飽生活。
楊得廣家裏人口簡單,上有高堂老母,自己娶了媳婦鄭氏。還沒有子女。全家攏共也隻有一畝豐田一畝薄地。平素裏,若是風調雨順,倒也夠了。遇上這樣的年景,卻也是愁白了頭。他跪在人群裏,心裏也一直默念著上蒼保佑的話。
大相國寺地勢東高西低,寺東兩裏一座矮丘之上,有一株枝繁葉茂的大榕樹。此時樹下站著兩個道人。頭一個鶴發高冠,一身深藍的道袍一塵不染,看著遠處大相國寺的場景,一言不發。落後他半步的,則是一個青年道士,遠沒有老道人沉穩,不時踮起腳尖,手搭涼棚朝前眺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終於忍耐不住,湊到老道人身邊問道:“師傅,您看,慧有大師能祈得雨來嗎?”
老道人頭也不回斥道:“清遠,你這性子得改改了!雖說佛道不同源,至少《六洞抱藏》你也是深習的。若這麼容易能祈得雨來,還用如此勞師動眾,等到了皇上下旨,慧有才出麵嗎?佛家一向自詡慈悲為懷,能結萬千善緣之事,早都做了。”
那名喚清遠的小道士也不以為意,吐了吐舌頭覥顏奉承道:“師傅,倘若您出麵,把握自然比慧有大師大。”
老道人似乎對弟子的馬屁無動於衷,隻淡淡的說道:“驅雲布雨,乃幹動天機的禁法。天下不是沒有能人,但誰又有十足把握?雖然我們道家頗有幾手術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隻看慧有選在今天,便知他是有幾分真本事。不過在我看來,雖然今日是最近最適合的一天,但是慧有想要祈雨成功,也隻在五五之數。”
清遠聽得此言,不再追問,隻默默細算今日的六壬黃道,又抬頭四顧望氣。果然發現有幾分雨相,隻是不大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