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六月,這天一日比一日更是熱了起來。
顧蘅坐在那梧桐樹下的小榻上,搖著輕羅小扇,唇角帶著一絲愜意而安然的笑意,看著自個長子馮澈,長女馮清並次子馮澄在那一側頑耍。
轉眼間,已經是六七年過去了。不同於先前那一番折騰,這些年來她都過得順風順水,仿佛是上蒼彌補與她一般,安靜祥和地如同一陣涼風拂過的水麵,縱然有些波折,卻也依舊是安寧的。
“太太。”就在顧蘅微微眯著眼,有些倦倦然思睡的時候,忽而有個丫鬟上來,低聲喚了一句。一側的蘇合見了,忙是揮揮手,就是想要先拉過那丫鬟到一邊問一句,顧蘅便輕輕咳了一聲,睜開眼道:“翠鶯,怎麼了?”
那翠鶯原是要往一側躡手躡腳地去了的,聽到顧蘅這麼一聲,忙是斂聲屏氣地肅立在側,輕聲道:“太太,餘杭那裏來了人,正在堂下候著。”
“是老夫人那裏的?”顧蘅聽了,也是微微一愣,半晌過去,才是斟酌著道。
翠鶯應了一聲,看著顧蘅神色安然,看著心情也還算不錯,便斟酌著話兒,徐徐道:“令還有兩位姨太太的信、婆子。聽聞是老夫人一準安排的,同坐一船來的。”
顧蘅聽得眉頭不由得一皺。這姨太太,說的便是她的兩個妹子顧芬、顧芊。這三妹妹顧芬倒也罷了,隻得自己出嫁一年後,也是許了餘杭那邊的人家,聽聞夫妻和順,又是兒女雙全,自然是當家作主,無不妥當的。可顧芊卻沒有這般和順,雖然與章榮成了夫妻,也無婆婆轄製,叔伯上麵也不需十分照看,但在兒女上頭十分艱難,這麼些年過來,也就一個女兒罷了。
兼著章榮雖然做了不少善事,可行惡的地方也不少,這些年陸陸續續出了些大小事兒,差點就是讓那章榮死在獄中。饒是如此,這折騰過去了,他的身子底兒卻是大壞了,長年累月都需得吃藥。
由著如此,顧芊也曾發了信與自個,求問何處有甚麼好大夫。可是她連章榮這兩個字聽了都厭憎,如何會對他施加援手?當初也就是瞧著顧芊如此下去,會枉送了小命,才是勉強與顏婉說了話,其餘的事情連一點都不願也不曾沾染上。
這一來二往,顧芊也是有些曉得顧蘅的心思,便越發少送信過去了。隻是每年的年節佳日,送來的東西從未是少過的。哪怕,顧蘅送去的東西常年累月都是差不多的那些東西。
“太太……”看著顧蘅神思恍惚,一側的蘇合遲疑了一下,看著翠鶯有些慌張的神色,到底是於心不忍,便湊到顧蘅的耳邊,輕聲喚了一句。
“嗯。”顧蘅從思慮之中緩過神來,與翠鶯淡淡點了點頭,便道:“你且去好生照應一番,我稍後便到。”
翠鶯低聲應了一句,便是忙忙著起身往那廳堂而去。顧蘅略微整了整衣衫,令蘇合將發髻細細抿一抿,那邊的兒女就是趕著都跑了過來。
“娘,外祖母打發人過來了嗎?”馮澈先是笑著問了一句,看著顧蘅含笑點頭,便忙忙抓住顧蘅的袖子,搖晃著道:“那什麼時候我們能回去看看,小表弟要的九連環我可都是備下了,我一準回去就交給他怎麼玩兒。”
“哥哥真不害臊!”不等顧蘅說什麼,一側的妹妹馮清就是嘟著嘴道:“這麼大了,還賴著娘親,隻想著頑兒。”說著這話,她吐了吐舌頭,就是扮了個鬼臉,笑著拉著小弟馮澄往一邊跑去:“娘,我們到那裏瞧瞧。”
顧蘅笑著應了一聲,看著馮澈嘟著臉的模樣,便也安撫了兩句,打發他一並去那裏頑去,又吩咐了蘇合:“你去看著點,小心他們被衝撞了。”
蘇合應了一聲,提起裙子也是跟了過去。
顧蘅笑吟吟往那裏看了幾眼,見三個小家夥都是笑嘻嘻聚在一起頑耍,便放了心,轉過身就是預備往裏頭走去。卻不想,她才轉過身,就看到馮徽臉上含笑著往這邊走來:“阿蘅。”
“相公。”顧蘅笑著應了一聲,臉上滿是笑意與柔情,靜靜看著早已不如當初青澀的馮徽,眉眼之間一片柔和:“你怎麼來了?可是那些小丫頭不知道事,什麼瑣碎事兒都去打攪你休息?”
“嶽母與小姨子親自打發人過來,我怎麼也得露個麵。”馮徽輕輕將顧蘅耳側的一縷打著卷的發絲抿到耳後,笑著將顧蘅摟在身側,頗有些柔情蜜意地湊過來輕聲道:“總得讓她們知道,你我都過得安順祥寧,孩子也帶去露個麵,免得嶽母大人到時候掛念。”
顧蘅臉頰微微一紅,輕輕地推了一下,嗔道:“你真真瘋魔了,這還在外頭呢,讓丫鬟婆子看見了,那有什麼意思。”
“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有甚麼不好意思的。”馮徽輕輕捏了顧蘅的腰肢一下,看著她漲紅了臉嗔怪地瞟過來,才是放了手,舉起雙手笑意隱隱:“好好好,我什麼都不做了,這就隨著娘子大人去那裏露個麵。”
低聲啐了一下,顧蘅臉頰微紅地理了理衣衫,正是想說些什麼,另外一側就是有腳步聲傳來。兩人轉過頭看去,卻是香綾正低著頭往一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