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三 阿茂叔(1 / 3)

鬆江徐相公果然守信,下午時候就派人送來了厚厚一疊的契書。

王老實粗通文字,卻看不懂這些契書,隻能想著去哪央人請秀才相公來看。

徐元佐知道秀才們的德性,終究是樂於助人的少,見錢眼開的多,所以隨著契書,還有五兩銀子的預付款。

王老實捏著小小一錠銀子,心頭砰砰直跳:這相公果然出手闊綽,思慮周到……他真的不是為了我家娘子吧?

王四娘以為丈夫已經想通了,便道:“看來這事果然要成。咱們這也算是高升了!”

王老實愁眉苦臉道:“我就算有了銀子,也沒處去請相公呀。”

王四娘眉毛一挑:“非得是相公才看得懂麼?絲行裏的老掌櫃、老賬房就看不懂個契書?凡是有往來的,莫非不能請?旁的不說,阿茂叔是帶你入行的,把你當兒子看,找他不就行了?”

王老實連連點頭:“還是娘子明白些。”

王四娘得意道:“聽我的總是沒錯。”

王老實嘿嘿憨笑,出去找阿茂叔了。

阿茂叔雖然不是秀才,但讀過書下過場,算是童生。他也曾興起過拔了胡須去考試的念頭,屢試不第之下,終究還是安心在絲行裏當了個賬房,一心教育三兒兩女。

王老實本是絲行的學徒工,阿茂叔看他無父無母,老實憨厚,讓幹啥幹啥,不怕勞苦,又跟自己小兒子差不多年紀,所以閑暇時給他講講做人的道理,教他識字、算術,後來又教他生意經,讓他去鄉下收絲做絲客人,真是當自己兒子一樣看待。

可以說,王老實有今日,全靠了貴人相助——這貴人就是阿茂叔和妻子王四娘。

王老實一路跑到絲行裏,左右夥計掌櫃都是認識的人,便請他們去請阿茂叔出來。

在許多商行店鋪裏,賬房都是東家的心腹,用來監督掌櫃的。又因為管著銀錢賬簿,手裏的事權頗大,有些賬房甚至能夠淩駕掌櫃之上。阿茂叔雖然沒那般強勢,在這牙行裏的地位也是不低,所以必要客客氣氣相請。

阿茂叔聽說王老實來了,心說前幾日剛剛來過,今日再來恐怕有事。他快步出來,見王老實氣色不錯,也放心了,問道:“你不是要去鄉下老家?何時回來的?”

王老實道:“是前日回來的,今日來找爺叔正有要緊事。”

阿茂叔點了點頭,道:“隨我進來。”他沒有帶王老實去賬房,而是帶到了後麵廳堂,一般接待貴客都在這裏。

兩廂坐了,王老實先將五兩銀子放在了阿茂叔麵前。

“這是作甚?”阿茂叔眼睛一瞪。他知道王老實日子越來越好,每年的收益也不小,隻是貿然拿出五兩銀子卻很意外。

“嗬嗬,”王老實搓著手,“今日來了個鬆江相公,姓徐,出手來得的闊綽。他想雇我做工,拿了契書過來。這五兩銀子是給我找相公看契書的。我想外麵的相公哪有爺叔可靠?所以來勞煩爺叔幫我看看。”

阿茂叔頜首撫須,道:“這本不是什麼大事。你盡管把契書拿來便是了,說什麼銀子。不過啊,你現在也是家有恒產的人了,怎麼還想起去鬆江給人做工?四娘可知道?”

王老實頓時像是霜打了一般,蔫蔫道:“我本不是很想去,就她硬說這是發家利室的大好事,定要我去。”

阿茂叔眉頭一緊一鬆,緩聲道:“四娘是個有主見的,當初叫你把家裏的幾分薄田賣了,搬來城裏,可不是日子越過越好麼?”王老實連連點頭。阿茂叔又道:“你契書可帶著?拿來我看看。”

王老實道:“契書多了點,抱來也不方便。爺叔晚上若是沒事,便去家裏吃飯吧,順便幫著看看就是了。”

阿茂叔暗道:契書能多到哪裏去?全當這孩子一片孝心請吃飯吧,便道:“也好,我這兒盤了賬就過去。”

“那我先去給爺叔拷兩壺老酒,晚上喝了解乏。”王老實笑道。

阿茂叔頗好杯中物,家中有老伴看著,不敢多喝,頓時撚須笑道:“甚好,快去!喏,這銀子你拿著,再買兩個下酒菜。”

王老實哪裏肯接,一溜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