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江湖中不被記載的一幕(1 / 3)

七月十四。陰。

雁門關。

天下九塞,雁門為首。巍巍雄關,扼喉鎖鑰。

古往今來,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傑,俠客將士,血灑關下,成就了一段段千古傳奇,血淚詩話。勾注山邊骨成灰,何時回首望鄉歸。也不知道有多少兵卒將帥,埋骨黃土,再也沒有了家人的聲聲關懷,絲絲情話,孩子的嚅嚅牙語。魂不歸故裏,英名消失天際。

隻是任何人隻要來到了雁門關下都會幽然神往那悠悠千年仿若不絕的戰鼓馬嘶,英雄戰績。或有人悲亦有人敬,這勾注山雁門關也就成為了武者士卒的朝聖之地。

英雄熱血又有誰能不敬重不向往呢?楊念姊亦是如此,回首幽然一望,神情卻顯索然,心中淡淡的道:‘今日我也要葬身在這裏,能死在雁門關與這麼多的英靈為伴,也不枉此生了。’

楊念姊慘然一笑,目光絕然。北麵的山頭塵煙滾滾,楊念姊知道那是末世天域的十萬精兵鐵騎。

十萬精兵可以橫掃天下,奪城掠地。那麼十萬西域武林高手呢?

楊念姊知道自己今日必死無疑,在前有十萬大軍,後無援兵的此時此境,楊念姊孤身一人,死早已注定。既然必死,楊念姊自然亦早已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終究還是沒人前來共抗強敵啊……楊念姊絕望歎息,他本以為江湖中人還是有著一腔熱血的,即使將他視作小魔頭無恥妖孽,但大是大非原竟也是看不清的。江湖,這個江湖,與我當年的期待為何如此的天差地別……

楊念姊的手握緊了插在地上的長劍,地上有十三把長劍,那是他所有積蓄所能買到的所有兵器。

指節緊扣,一生之中的最後一戰,任誰也知道他將豁盡生命的餘輝。“再過不足四個月我便十四歲了,想不到我楊念姊居然是英年早逝的命……”楊念姊苦笑。

十三四歲的少年本該是天真無邪,視人生如童話的可愛孩子,隻是這個初出江湖不過年許的少年——楊念姊卻走上了不歸之路。是什麼樣的變故,讓他不得不獨自麵對死亡?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一個孩子舉起手中長劍?

身後是遠遠屹立千百年的雁門關,身前隻有一十三把長劍,和遍布止戰穀的亂石怪樹,而要麵對的卻是十萬精兵鐵騎。死,不過是早已預設的前途。楊念姊閉上眼睛,收回念想。生也罷,死也罷,兩者皆已相忘。

良久,楊念姊雙目驟睜,目光灼灼的盯著山口越來越近的雄師鐵騎。手中的長劍微微顫抖,似乎已感應到了主人的氣機即將出鞘。

此時十萬大軍的先鋒軍已經進入了止戰穀外最後一條天壑渠,那天壑渠並非是渠道,而是兩座大山之間的極窄通道,隻能容三五人同行,但是若繞道而行卻要多花一兩日時間。所謂兵貴神速,更何況天域在中原幾年前便布下天羅地網的暗線,消息精確,故而大軍敢冒此天險。

聖主的九龍金輦居於中軍位,身側一名白衣中年男子淡淡道:“聖主,穀中有殺氣。”中軍此刻尚未進穀,離止戰穀少說也有十裏之遙,想不到這人竟能感到楊念姊的殺氣,這份修為隻怕在當今武林的頂尖高手中也是少數。

聖主斜倚在龍輦之上,看其容貌竟是個極為俊郎的男子,若是算起當年成名與止戰穀的戰役,此人至少也將五十有餘,隻是看其容貌卻不過三十許。眉梢眼角顯見的風霜歲月遺留,強行被淩厲霸殺所蓋,除了頜下微有黑須,麵容卻極為光潔,顯見其內功之深厚。聖主隻是這斜斜地倚在龍輦之上,便有一股無形霸氣洶湧。讓人感到無比的壓迫感。目中精光流轉,掩不住的睿智光芒。智慧與霸殺本是極為不和的兩種精神力量,但是在聖主身上卻仿佛無論是什麼樣的力量都本該由他而來,由他驅使。

聖主抬眼微微一笑道:“還是絕望之氣。”那白衣男子聽罷,幽幽歎息,不再說話。右側一黑衣男子道:“既是絕望,那便讓他死得其所。”聖主也不說話,隻是麵上依然淡笑。

龍輦前方一紅衣美豔少婦瓊鼻輕翹,繼而皺了皺眉,道:“是火藥,遍布四周。”原來楊念姊並非魯莽死士,早在天壑渠中遍布了火藥,火藥的量足以將這天壑渠炸成數段。隻是火藥對於尋常軍士或許有效,可是對於武林高手呢?

聖主淡淡道:“死士多為無奈之人,何況入侵中原若是少了阻礙豈不是也太過無趣。”

聖主竟有這等說辭,當真是駭人聽聞。莫非對他來說得到中原遠不如清理阻礙更為有成就感嗎?

隻是那紅衣女子卻不驚奇,反而點點頭,不再說話。九龍金輦緩緩亦進入了天壑渠。

區區火藥對於功力到達他們這種境界的人來說隻是兒戲。莫說傷害,便是近身也是萬萬不能。紅衣女子倒也不擔心火藥突然爆炸,反而對那設置了火藥的人卻也頗為好奇。不知道是那路人馬知道了天域的行跡。

隻是當龍輦跨出天壑渠,火藥卻似浸了水般,一個也沒有響。紅衣女子倒有些不解了。按說天壑渠乃是易守難攻的必勝之地,若有人想要埋伏,此處實在是最佳的位置,就算是自己想要做這種圍剿的行為也必定會選擇此處,莫非那些好事之人竟是傻子不成?

正好奇間,卻是聽到警惕之聲不斷傳來,抬眼望去,卻見麵前哪裏有先鋒軍,滿眼隻見到空空蕩蕩的止戰穀,但是卻分明聽到先鋒軍的漫罵聲,自數百米外的亂石怪樹中傳出。那些先鋒軍數百人竟然一起消失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莫不是見鬼了嗎?

聖主坐在龍輦之上微微一笑,點了點頭,旁邊的白衣男子望了眼那亂石怪樹,先是閃過一絲不屑,但仔細一看,卻是一驚。紅衣女子奇道:“黃泉,怎麼了?”那叫做黃泉的白衣男子道:“隻有一人。”

紅衣女子一驚,道:“莫非是那人?”黃泉搖了搖頭,說:“不是,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陣難道是他布的?”黃泉麵上露出驚訝和疑惑。

紅衣女子卻怎麼也看不到那亂石怪樹之外有什麼十三四歲的少年,奇道:“十三四歲的少年?在哪裏?這怎麼可能!咦?啊!莫非是那人的修為竟然返璞歸真……”

聖主哈哈笑道:“小紅,你真是被打怕了,那卻真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小紅極目望去,卻終究隻看到亂石怪樹,絲毫看不到陣外之人,不由氣結,問道:“這是什麼陣,這等詭異!”

黃泉不屑的道:“這算什麼詭異……”說到這,卻是一怔,歎了口氣,道:“唉,這陣叫做天陣宙合圖,本是頗為奇妙的大陣,能得天地造化,生生不息,取九九無窮之術布置,任何人進入陣中若無破解之法,那便是永遠也休想出的來,便是我和九界兄進入,找不到生死更替的活路,便是使用蠻力將陣腳一一破壞也隻不過印證其生生不息的奇妙。”那黑衣人聽罷,卻是冷冷哼了一聲卻未出言反駁。

卻聽黃泉又道:“可惜這少年學這陣法太淺,隻不過摸索到一點皮毛,根本不足為慮。”

小紅聽罷,剛懸著的心總算落下,但是對那少年卻是越發好奇。不由得向著陣對麵張望,企圖能看到絲毫人影。隻是她卻不像黃泉般懂得奇門術數,滿眼所見隻是空空如也的止戰穀,風聲微微,細塵滾滾,卻怎麼也看不出明明眼前便是通往雁門關的山道,哪裏站著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呢?

這時候又有百人出了天壑渠,龍輦已在陣前不遠處停下。就在這時,身後天壑渠中驀然一震,隨後地動山搖,眾豪傑皆是大驚,隻見身後爆炸聲不斷傳來,山底,山腰,山頂,每一處都爆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碩大的巨石粗樹自兩側山上砸下,天壑渠中傳來驚叫聲與痛叫聲,而剛剛出來的那些豪傑剛一回頭,山壁便轟隆隆倒塌大半,將那通道狠狠堵住,這一突變真是讓本有防備的眾豪傑也是吃了一驚,更有幾人險險自斷壁之間穿過,再回頭兀自心驚不已。

聖主卻是淡然,似乎對此早有所料,黃泉目光淡淡隨手一揮,那爆炸所產生的巨大氣流波動居然如同孩兒見了父親般的老實,半點也泄不出來,這份修為真是駭人聽聞。以他的修為也不過是聖主的區區手下,那這聖主的功力豈不是通玄入聖?楊念姊這一小小少年想要阻擋天域大軍無異於以卵擊石。

卻聽小紅恨恨道:“原來這人不是要伏擊我們,而是要斷了我們的後路,莫非他以為憑區區一個陣法就想困住我們嗎?”

小紅話音未落,卻有一聲音急促傳來:“我從沒想過能困住你們!”小紅回身望去,卻見一粗布袍子的少年人身後負了不知幾把長劍,自亂石之間穿過,那亂石怪樹在他經過後自動變換了位置,形成一條彎彎曲曲的通道,隨即又迅速合攏,那少年長劍在手,如出籠之野獸撲了下來,目光中凶焰滔滔。天域的高手都是身經百戰之人,楊念姊剛自陣中突出,便已有數聲“噌噌”掠過,“鐺”的一聲與楊念姊劍間相觸,閃出火花。

楊念姊被阻在陣內一刹便又殺出,那數名天域高手竟然阻之不住,被他一劍蕩開,震得兵器脫手,虎口濺血。

小紅驚道:“這少年不過十三四歲的模樣,功力怎麼如此高?”這次卻是連聖主都有些不解,按說便是有人傳功,也是要打折扣,更何況十三四歲的少年人便是有人傳功,也經受不起太多功力,便是全部傳了進去,要想發揮出來那也是沒有個數載苦修所不能達的。

黃泉半有不解的道:“莫非是使了什麼邪術短時間提升功力?那可是先傷己再傷人的功夫……”尚未說完,聖主卻已經接口道:“想必是了。”

九界本事冷冷的神色,此刻也不由得對這少年有了幾分敬意。知道這少年必定是一心求死。

卻見楊念姊雖然異常悍勇,但天域的弟子卻也不是尋常兵卒,個個都有不俗的武功,又久經江湖,初時被楊念姊一衝之下亂了步法身手,但時間一久便已理出了陣腳,將楊念姊重重圍住。

楊念姊左衝右突,猶如凶獸一般,招招不留絲毫後路,幾個來回竟已拚了數百招,手中長劍本是尋常兵器,此刻已如齒鋸,楊念姊一招“平山開嶽”招未劈到天域弟子,長劍及至中途便已經折斷,那弟子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險險避過劍鋒,一邊的幾名弟子已掠過他的身子,將他拖了出去,同時各種兵器招呼楊念姊,楊念姊長劍折斷,招式驟然偏了,身子也頓了一頓,當下便被這一頓刀劍加身,“嗤嗤嗤……”連中了三招,雖避過了要害,但依然血流如注,楊念姊咬了咬牙,扭身退開,自身後又拔出一劍再次衝入殺陣。

小紅眼看著楊念姊血流了一地卻依然毫無所懼,不由得佩服道:“……這少年……好生勇猛!”龍輦下幾人點了點頭,其中一灰衣男子道:“這少年用的似乎是武林泰鬥那老匹夫的武功。”黃泉搖頭道:“這少年用的雖是武林泰鬥的武功,卻有形無實,想必不是偷學便是武林泰鬥藏了私。”那灰衣男子點了點頭,道:“若說是武林泰鬥那老東西,確實是做得出這等事來的。”旁的一個褐色衣服的男子道:“這少年武功很雜,還有一些其他武學參雜其中,其中還有老小偷和老賭鬼的招式,隻可惜根基不穩,想來沒有名師好好傳授,多半是東學一點西學一點的半吊子,不過看他使出來的招式卻是似乎浸淫很久,苦練所得,想必是吃了不少苦。”眾人點了點頭,其中一年長的男子道:“看著少年骨骼平平,資質隻怕也是不會太出色,能有此等成就,若非付出常人所不能忍受之苦,那是萬萬不能的。”

這時,那聖主身側被稱為“九界”的黑衣男子,冷冷哼了聲道:“定是那老匹夫不知為何收了這少年為徒卻嫌棄他資質平庸,故而隻傳形而未傳神,哼,真是誤人子弟!”說話間竟有幾分殺意,叫人不寒而栗。聽他說話,輦下幾人都閉嘴不再說話,竟是有幾分懼意。

這邊說話間,楊念姊手中劍又斷了四把,身上也大大小小多了十數道血口。衣衫已破爛不可蔽體。一聲暴喝,楊念姊震開一人,手中長劍則擋開一人重錘,“鐺”的一聲,長劍那堪銅錘重擊,再次應聲而斷,卻見楊念姊咬牙穩住身形,伸手一抄,將斷劍碎片抄在手中揮手而擲,這斷劍碎片頓時成了凶悍殺器,數名弟子不及防應聲倒下。

楊念姊卻是一個踉蹌,幾乎站不住,急忙拔出一劍將身子撐住,半邊衣衫卻斷開可布頭連接,垂了下來,血色將他瘦小的身子染成了血人,日光之下,不時有幾點細微的閃爍。

“這是……”黃泉麵露駭色,這麼多年的江湖殺伐,黃泉早已忘記了什麼是震撼,什麼是驚悚,但是此刻這個表情卻出現在了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