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既至,又到了風高氣爽的冬春交替時分,青城山上冰雪已融化了大半,樹上枯枝也已慢慢長出新葉,四處生氣盎然。這時青城派上下都紛紛忙活起來,處理派中瑣事。
青城派不遠處有一座峭壁,約摸五六十丈深,壁上光禿禿沒有一根雜草,四周十分寬廣,確是個習武鍛煉的好處所。
此時,一名青衫男子,披著披風,手提一柄青綠色長劍,正自大踏步走來。這人約摸二十來歲年紀,身高體健,顎下微留髭須,雙目有神,英氣逼人。上得山後,環顧四處,深吸一口氣,刷的一聲,拔出腰間長劍,使出一路青城派的‘鬆風劍法’,當下長劍使得呼呼風響,虎虎生風,長劍的寒光織成一道劍網。
這名青衫男子正是青城派首席弟子張青武,每日清晨他都來此練劍。過了小半個時辰,忽聽得身後不遠處,有人上山而來,緊接著一個嬌柔的聲音喊道:“青武師兄!”
張青武一怔,停下劍來,但心中早已猜到七八分,回首望去,隻見一個身姿婀娜的女子正自奔來,距己不過數十步遠。當下笑容滿麵,略帶羞澀,叫道:“曹師妹,你怎地來啦?”那女子奔到身前,瞪視著他,用頗埋怨的語氣道:“這麼多年了,你怎生還這樣見外,叫我菁菁不好麼。”當下轉過身去,低頭不語,撅起小嘴生著悶氣。
這突如其來的女子名叫曹菁菁,係現任青城掌門曹芥老來所得的獨生愛女,與張青武是對青梅竹馬,芳齡十八,正值青春之年。青城山位於蜀中,巴蜀向來有‘天府之國’之稱,不但物產豐盛,人傑地靈,連姑娘都是容貌秀麗,肌膚吹彈可破,足與江南女子媲美。曹菁菁就是這麼一個巴蜀姑娘。
張青武撓撓頭,略帶口吃的道:“菁菁,今日怎地這般......這般早,是師......師父有甚麼吩咐麼?”他本是個處事精明,言語時亦是字正腔圓,大有威武之慨。他與曹菁菁相處十數年,心中早已對她暗生情意,是以一見她就心神不定,難以措辭。
曹菁菁聽後,忽的轉過身來,臉色比適才更加惱怒,“哼”了一聲,道:“你這傻小子,心中就隻有師父,我爹爹能找得你,我便不能麼,你就這麼不歡喜我!”雙眼隻是瞪著他看。張青武登時嚇得手忙腳亂,連長劍也脫手掉在地下,口中隻一味地解釋說“不是的,不是的”,但心中卻像是吃了蜜糖,心下暗喜:“我在她心中原來這般著緊。”
曹菁菁見他嚇成這副模樣,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道:“瞧你這傻模樣,我有這般可怖麼。”說著替他拾起地上長劍,遞到他手中。遞劍之時兩人手指相碰,都同時將手縮回,兩人相對而視,臉上不禁微微一紅,當下都不做聲。
過了半晌,曹菁菁先發話,道:“咋們也別這麼瞎站著,來過過招吧。”張青武想了一陣,略為勉強的道:“和你過招,不大好吧。”他想兩人武功差異太大,拳腳無眼,不想自己一時失手傷了她。曹菁菁道“怕甚麼,武功同樣係我爹爹所授,你道我打你不過麼,少瞧不起人了,接招!”忽的便一掌擊向他胸口。
張青武忙向旁避開,曹菁菁又是一掌襲來,隨後連掌帶腿數下連攻,張青武也隻用輕身功夫盡數避過,道:“菁菁師妹有此興致,我就恭敬不如從命啦。”此時他玩性大起,拋開手中長劍,出招與曹菁菁鬥在一起,渾忘了適才的尷尬之狀,隻出招時不發勁力,免得讓她傷著了。
兩人接連拆了三四十招,正自興起,曹菁菁和張青武使得具是青城派掌法,兩人武功差距雖大,但對本門掌法如何拆解確是了如指掌,且張青武有意讓她,是以兩人鬥了個難解難分。
曹菁菁一聲叫道:“看招!”一掌和身撲出,使出了全身勁力。張青武見狀,知若與她對掌,勢必要使出勁力,但以他此時內力,恐會傷了她,因此向旁躍開數尺,雙足剛碰到地麵,似是想到了甚麼,暗罵一聲:“糟糕!”
原來曹菁菁發招之時,張青武背向著懸崖,相距不過數尺,他這一向旁躍開,曹菁菁和身撲出這一掌便勢成跳崖。眼見心上人就要跌個粉身碎骨,當下不及多想,腳跟還未站穩,便使出全身之力像她腰間直撲過去,‘噗’的一聲,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落地後,見人已救下,張青武呼了一口長氣,有氣無力叫道:“好險。”這一切來得太過迅速,曹菁菁不禁怔住了,出了一身冷汗。此時性命雖已得救,但任然感到心有餘悸。見此時張青武摟著自己,雙頰一紅,溫柔纏綿之意油然而生。
隨後張青武扶著曹菁菁站起身來,縮開雙手,望著她的俏臉,神情中既有歉疚,又生情意。
曹菁菁伸手替他拍掉身上灰塵,深情地道:“多謝你,青武師兄。”張青武麵帶微笑,學著適才曹菁菁的語氣,道:“你怎生這樣見外,我救你是應該的。”
曹菁菁“呀”的一聲叫了出來,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可惡,竟敢學本姑娘說話,是想讓我剪下你的舌頭不成。”張青武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做個鬼臉,兩人又是一笑。
突然曹菁菁一下“哈欠”打將出來,張青武當即脫下身上披風,披在她身上,道:“傻姑娘,今日穿的這般少便跑出來,冬天才過不久,這大清早的涼風好生厲害的。”曹菁菁依偎在他懷中,雙手緊抱著他,道:“這樣不就暖了麼?”張青武不言語,也伸手抱住了她。這時一片沉寂,除兀自在天上飛舞的鳥兒,隻餘下這對相互依偎的戀人。
過了良久,張青武道:“是時候回青城派了,今日師父有要事宣布。”曹菁菁抬起頭來,道:“知道啦,你心中我爹爹比我要緊的多,走罷。”當下兩人手攜著手,拾起拋在地下的長劍,一同離去。
但他們殊不知在不遠處,有一人隱身於一棵杉樹之後,將這一切全瞧在眼裏,眼神中又是妒忌又是憤恨。甩手一掌拍在杉樹上,隻震的杉樹搖搖晃晃,緩緩飄下數片青綠色的新葉,隨後憤然離去。
走了約摸一盞茶時分,離兩人不遠處已是青城派的正門,心中雖萬分不舍,卻也一齊鬆開彼此的手。各門各派除少數外,雖無明文出示不得發生男女之情,但在派中行止過於親密亦是不雅。張青武道:“你先進去,我隨後跟來。”曹菁菁“嗯”了一聲,眼望著他,眼神中盡是不舍,拔步向前走去,走得幾步便一回頭,到得青城派大門前止,已回頭了一十六次。
此時已是巳牌時分,張青武剛進得大門,一名青城弟子便把銅鍾敲得當當作響,正自打掃的青城弟子也不及同張青武唱個諾,便往三清殿方向飛奔而去。張青武亦知掌門有要事宣布,當下疾步趕去。
三清殿係道教門派主殿之一,殿內供奉道教最高尊神,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太上老君),派中大會、掌門易替儀式等都於此開展。張青武進殿時,除守衛山中要地的弟子外,餘下盡數到齊,在自己所處之位站定,隻等掌門前來發話。
張青武見進殿為時頗遲,忙搶步走到前排站定。忽聽得左首處有人說話:“張師弟,今日怎地這般遲來,不多見呐?”說話之人乃是青城派首席大弟子宋青義,雖是張青武師兄,也隻比他早數月入門罷了。
張青武知大會時站己身側必是宋青義,兩師兄弟素來不和,當下亦不轉頭,道:“回大師兄,小弟適才練劍興起,誤了時辰。”宋青義微微冷笑,道:“練劍誤了時辰,不見得,定是與美人兒親熱著了迷罷。”張青武一怔,心想:“他怎地知道適才我和師妹親熱,定是給他撞見了,我怎地這般大意,渾不知有人在旁窺視。”隻淡淡一笑,並不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