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壁爐的火把房間染成與外麵夕陽一樣的橘黃色,偶爾發出“嗶嗶啵啵”的輕微聲響,仿佛殉道者的臨終歎息。靠近窗邊的雕紋木桌上攤開了幾本古老的書籍,發黃的紙張質感粗糙,偶見小小的蛀洞啃食了手抄體的一兩個字母。
坐在桌前的少女手握羽毛筆,卻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仿佛在這樣冷的世界裏找不到足夠燃起的熱情。筆尖就這樣停在了未寫完的文法繁雜的句子上,墨跡在羊皮紙上已經幹了很久了。
風風火火的少年把一柄無鞘的劍往桌上一拍:“給你。”
少女轉過頭看著少年不羈的雙眸,淺淺地抿了抿唇,算是接受了珍貴寶物的道謝。
少年英俊的臉露出了滿意的笑:“把它刺入罪之子的心髒,無論那個罪之子有多強大都一定會死。它是以弑滅罪之子為結果而被千錘萬煉出來的,上古流傳至今的詛咒兵器,不過隻能用一次就是了。平時你就帶著防防身,用著也挺順手的。”
“隻能用一次的黃薔薇?”
“看你怎麼用。作為紅薔薇也是足夠資格的。”
“那你呢?”少女問,目光卻又再移向了窗外。窗外望去,橘紅的雪蔓延至天邊,漸漸暗黑下去。遠遠地,成群結隊的人們一步一步踏在積雪上;腳深陷下去,又拔上來,足跡不可磨滅。他們神色猙獰地往城堡的方向走來,恍若被蠱惑了心神的異教徒,放大了心中的原罪,毀滅,是為了發泄。
人群中,一個男人笑得詭異,目光對上了少女的眼。
“你說呢?”少年也看到了那個男人,微微眯起了眸,笑意變得倨傲不羈,目光銳利如獵鷹,“我們的獵物來了。你要去嗎?”
“如果你自己一個人不行的話。”
少年大笑:“那你可以安心休息了。我會帶著罪之子的頭顱回來!”
“記不記得我問過你,為什麼要加入圖書館?”
挑眉,少年披上長衣,束起長發:“我告訴過你。”
“你說要消除罪惡,也就是消除罪之子。”
少年把另一件披風披於少女肩上,笑而不答。
“這是你的願望嗎?無論如何也一定要實現,是嗎?”少女凝視著少年的眼,須臾的短暫仿佛能窺盡千年的永久,滄海桑田,少女確定,少年的答案不變,在那個時候。
在漸漸被黑夜攫獲的最後的霞光裏,少年的眼神變得堅如磐石,視死如歸、拋頭顱灑熱血的不悔,曆經千番挫折百般磨難也終將爬上廝殺的高崖舉起血刃的覺悟,把一切意義賭之於上的壯美。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少女在某個如血黃昏終於憶起此時的少年,方對在這之後的一切巨變和扭曲恍然大悟。
少年一揮手,窗就“呼啦”一聲打開了。書頁被嘩啦嘩啦翻動,少女的長發與窗邊的簾子以同樣的角度揚起。屋內的溫暖被雪天的冷冽貪婪地盡數吸走。
“嘿……”少女忽然叫住了正欲離開的少年,“……就沒有什麼別的方法能實現你的願望嗎?以及圖書館的願望。”
“你去找唄。我隻負責砍殺,以我的意義走我的路。”少年揉揉少女的發頂,翻身從窗台一躍而下。
II
南方的冬天沒有雪,隻有不成器的雨,用冰冷浸染了這座小城,冷到了骨子裏。
叛逆的少年朝對方的臉送出最後一拳,終於把街頭招搖的混混嚇得作鳥獸散。他抹了抹臉上的汙跡和血,抿嘴輕蔑一笑,趣意闌珊,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踏在積雨的地麵,寒意仿佛透過了上好的鞋底一般。深夜的街上早已不見人跡,破敗的霓虹燈連灰暗的光也不再能亮起了。散發著垃圾惡臭的汙水不知從哪個角落伸出凍僵的觸手,與冰冷的空氣糾纏著。
忽然,前麵的小巷拐出了一個白色的身影,髒兮兮的赤腳凍得通紅,踏在積水上發出的清脆聲音驚動了夜裏的少年。少年凝視來者,從深深的兜帽中看到了一雙虛無的眸子。空洞的眸子卻在目光與少年接觸之後,仿佛春暖花開般湧出喜悅的溫泉;少女急忙地說了什麼。可是話到了少年的耳中,卻隻如同歌劇的意大利語一樣令人摸不著頭腦,隻覺得分外悅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