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光石探到了過道裏,魯一棄的一隻腳也邁了進去。他的思路基本是正確的:這個角落就一個通道,他和水大娘都是從通道進來這裏的,進來沒什麼事,出去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等等我!”女人叫了一聲,從黑暗中射出的眼光是幽怨的。
魯一棄其實沒有忘記她,而是想自己先到過道裏探探,安全的話再讓女人出來。
女人站起身來到魯一棄身後,輕聲說了句:“小心點,瞧真切了再跨枝杈兒(邁步)。”
女人說的話裏帶著老林子裏的人常用的暗語,但是魯一棄還是聽懂了,這些話打出了關就沒少聽。女人會說這樣的話不奇怪,女人寨的鴇頭,南來北往的客子不知見識了多少,天上地下的秘密不知道聽了幾許,知道這麼幾句暗語那是情理中的事。
魯一棄繼續往前,蜿蜒的過道裏什麼都沒有,就連一絲半縷的霧氣都看不見。更奇怪的是沒走出幾步,魯一棄就又看到一個角落,和自己剛才醒來時的那個角落差不多。
站在這角落的入口,隱約間可以看見幾步外的斜對麵也有個口子。
魯一棄回頭看了一眼,女人正緊緊地跟著,這讓魯一棄有些心虛,可千萬別讓她聞到自己身上的尿臊味兒呀。
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另一邊的通道也連接著一個不規則的圓形空間,於是魯一棄索性繼續往前。再往前還有通道,通道也一樣連有圓形的空間,所不同的是這個空間的另一側竟然還有一個通道,那通道串連著又一個圓形。
魯一棄退回到上一個岔口,沿著原來的過道朝前行,於是看到更多串在一起相互聯通的圓形角落。
一座建築不會隻是由通道組成。這些麵積很小的不規則圓形應該是居室,雖然這些居室的造型不怎麼樣,但是在組合上卻是講究的,有單間,有套間,也有聯屋。其中具有一定的規則,貫穿的通道,他們所連接的居室數量是同樣的,就像樹枝杈上兩邊葉片一樣。
魯一棄站住了,他覺得必須搞清楚了才能繼續往前。這地方的建造方式和形狀太奇怪了,根本不像是給人居住的。而女人剛才說的“跨枝杈兒”會不會含有其他玄機?這通道不正是應合枝杈兒的路數麼?她走了這一路沒說過什麼黑話暗語,這時忽然冒這麼一句,到底說的是黑話暗語還是根本就知道眼下的坎麵?
“不知道這坎麵該怎麼走,我們還是歇這兒等其他人來找我們吧。”魯一棄說完這話並沒有找地兒歇下,而是看著女人。
女人的眼中先閃過一絲笑意,但隨即咬咬嘴唇,表情很不情願地說道:“知道其中規律就不是坎麵,不知道其中的規律,那它就是坎麵。”
“哦?!”魯一棄這一聲讓女人的心不由地一懸。
“我可以提醒你一下,足蹁躚,衣流繡,慶瑞豐,炫所獲……”
“祭風順,貢三穗,祈連年,有今歲。”魯一棄接著往下念,這是《班經》“布吉”中的一段,他能背下來,更知道是什麼意思。
早在魯一棄被大伯送去天鑒山之前就已經知道口訣所說的是什麼了,那是他父親魯盛義在刻成一件吉板後,指著上麵的圖案告訴他的,那年他五歲。
吉板也叫吉木,是刻有祈吉布瑞鎮邪驅晦圖案的裝飾板,一般安置在簷額、門楣以及床、櫥門麵上。在古代,民間不允許用龍、鳳、虎、象這些圖案,這是犯皇家的忌。也不刻神仙菩薩,因為床、櫥多在內室、簷額也有在內室房下的,內室中男女房事會對神仙菩薩大不敬。因此百姓人家一般都還是用人形圖案,人形大都為童子、男人,這是取立陽祛晦之意。但為了美觀,那些童子、男人的麵容都比較柔和,形態也顯嫵媚,這是刻繪手法上故意偏於女性的柔美,所以就會有“足蹁躚,衣流繡”之說。
民間吉板所描繪的場景基本都是勞作、豐收、讀書、遊戲等,也有用典故、寓言的,比如說封侯記[35]、探仙山[36]、林中高士等等。
魯家人刻繪吉板的技法雖然高超,但《班經》卻隻是用一幅“慶豐收”為例來詮釋木刻的所有刀法。“慶豐收”中最為突出的是兩個人形,一個人抱著象征著五穀豐登的穗頭,還有個人會抱著個箱子模樣的東西,民間一般說成百寶箱。
清代《百吉圖解說》[37]中有這樣的解釋,說是在人類最早開始農耕時,拜祭的是風神。因為最開始人類隻收獲,不播種。第一年翻收的土地,第二年又長出各種東西來,他們認為是風給播種下去的,所以將好收成叫“風收”,後來才演變為“豐收”。這個錯誤的崇拜一直被保留到現在,種地人要豐收首先要風調,然後才雨順,而傳說中風神布風的寶貝是個箱子,所以吉板圖案中的百寶箱其實最早代表的是風神的風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