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夏末,雨水淅淅瀝瀝的衝刷萬物,天地間煥然一新。
息虹淚與唐挽詞佇立在亭中,兩人注意力全部在亭外,亭外雨中正站著一個人。
唐挽詞是來向息虹淚辭別的。
五年前,她追隨著息紅淚息大娘重建毀諾城。雖然大家都已經把她當成了二當家,喚她唐二娘,但是她的心已經不在毀諾城,她早就決定要跟雷卷走。
她與雷卷患難見真情,兩人之間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唐挽詞這次下定了決心,不管息大當家怎麼挽留,她都必須走。
息虹淚握起唐挽詞的雙手,握在手中,道:“你想好了麼?”
唐挽詞深深看了眼亭外。
雨中那個人,臉色慘白,雙手、身體還有半個腦袋都縮在厚厚的皮裘中。
雷卷是江湖中有名的霹靂堂堂主。他一縷指風,碎石斷玉。沒有人會想到他會是這麼一副病的快死的樣子。
雷卷站在雨中,淡然看著亭內。雨水打不斷他腦中所想。“如果唐挽詞離開息虹淚,離開毀諾城跟自己走,會幸福麼?”他與唐挽詞都已經到了不惑之年,感情方麵都有過一些痛苦不愉快的經曆。兩人現在對待感情都很穩重,對愛情已經看的很透。
雷卷緊了緊身上的皮裘。他從小身體孱弱,寒冷就是他最大的敵人,不管春夏秋冬都要披著厚厚皮裘,天底下任何地方對他來說都是寒冷的。
“雷堂主,您的體質是天生的,若不是您有幸練了少林的彈指神功,隻怕早已……您的病無法根治,隻能慢慢調養,保重,雷堂主。”這是名醫們說的最多的幾句話。
雷卷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帶給對方幸福,他那顆對愛情畏懼的心是否還能接受?他幾乎斷定唐晚詞跟他一起生活不會有好結果。
息虹淚在遠處盯著雷卷,蹙眉道:“妹妹,雷卷這病秧子瘦的都能被風吹倒,依我看,他隨時都有歸西的可能,你跟他豈不是要天天擔驚受怕,說不定哪天就守了活寡。”
唐挽詞溫柔的笑道:“就不能盼我點好,卷哥不礙事的,他這個樣子都四十年了,並且,隻要我們能在一起,就算是隻有一天時間,我也是願意的。”
息虹淚歎道:“我太清楚你的脾氣了,你對感情太過用心,很容易被牽著鼻子走,我怕你會吃虧呀。”
唐挽詞道:“放心吧,大娘,我已經不是二十年前那個不經事的小丫頭了。”
息虹淚道:“哦?唐青林那個負心漢,你已經放下了嗎?”
唐挽詞淡淡道:“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和卷哥都不是惦記過去的人。”
息虹淚道:“當年你和那姓唐的青梅竹馬,私定終身,最後他還是變了心舍你而去,足可見男人是沒一個好東西的,你可要想好了。”
唐挽詞道:“大娘,我相信卷哥不是那樣的人。”
息虹淚微微搖頭,不再相勸。
她舉傘走到雷卷身邊,黯然道:“你可要好好對待我妹妹,若是她少了一根頭發,受了氣,跑回了娘家,毀諾城所有的姐妹,定教你們霹靂堂雷家在江湖中消失。”
雷卷能體會到,息虹淚是多麼舍不得唐挽詞,多麼痛恨自己從她手中把唐晚詞搶走了。卻沒有人體會到他的想法。他也想跟唐挽詞白頭偕老,雙宿雙飛,他也是個陷入感情就無法自拔的癡情兒,他幾乎要忍不住答應息紅淚會好好照顧唐晚詞。現實是殘酷的,他決不能答應息虹淚,隻因為他愛唐挽詞,他不能讓唐挽詞跟他受苦。為了達成目的,他必須要做個無情之人。
“息虹淚,請你帶晚詞走!”雷卷開口堅定道。
唐挽詞聽到他的話露出疑問的表情。想必是對於雷卷會說這種話而感到很意外。
息虹淚為人豪爽耿直,聽到雷卷的話立刻瞪起了眼睛,氣的簡直要蹦起來了。
她鐵青著臉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你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又一個負心人,你難道不知道,晚詞已不能在受傷害了,她已經經受不起打擊了。”
唐挽詞眉頭微蹙,來到雨中,囁嚅道:“大娘,你誤會卷哥了,我想,卷哥是不想連累我。”
息虹淚道:“傻妹妹,我看你是被他迷了心竅,剛才可是他親口說的。”
唐挽詞道:“卷哥現在的處境我能體會到,所以我理解他。”
雷卷聽著兩人談話,內心痛苦不已,唐挽詞說的越深情,他的心越痛。
息虹淚被氣的渾身發抖,瞪向雷卷。
雷卷平複了心中驚濤駭浪的情緒,對唐挽詞沉沉道:“唐女俠,你我萍水相逢,最多,也隻能算是一場劫難中的戰友,受您如此垂青,在下不勝歡喜,你我兩人實在不合適。”
唐挽詞道:“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怕我嫌棄你。可是我們已經許下誓言要同生共死了。”
雷卷沉吟道:“那時候你我正遇到危險,凶多吉少,我為了安慰你……所以……”
唐挽詞歎道:“不算數是吧?”
雷卷默然。
唐挽詞把視線從他身上挪開,幽幽道:“可是我卻把那個誓言當做生命一般,要用生命遵守。”
雷卷心中大震。
旁邊站著的息虹淚越聽越氣,怒道:“傻妹妹,你真是把我的臉都丟盡了,當年我們被男人騙的多苦,後來建毀諾城,姐妹們便說定,要殺盡天下負心人,你現在被這姓雷的迷了心竅,我們的約定你說拋棄就拋棄了,我最後勸你一句,跟我回毀諾城,不然……當我沒你這個妹妹。”
唐挽詞緊咬皓齒,結結巴巴道:“大娘……我……。”
息虹淚哼了一聲,閉眼,轉身,扭頭獨自向雨中走去,身影漸漸消失。
雷卷輕輕歎息一聲。寒月亭外隻剩下雷卷唐晚詞,兩人繼續站在雨中。
“你實在不應該傷息大娘的心。”雷卷打破沉默,瞥了一眼唐挽詞,淡淡道。
唐挽詞道:“我已經無路可走了,現在隻能跟你走了。”
雷卷道:“你知道,我這個病秧子是個出名的掃把星,在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
唐挽詞道:“我知道。”雷卷道:“你既然知道,在堅持下去值得嗎?”
唐挽詞停頓。兩人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天地間隻聽到嘩嘩的下雨聲。
唐挽詞忽然開口道:“霹靂堂雷家的絕學是什麼?”
雷卷略顯驚訝,道:“你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唐挽詞道:“江南霹靂堂雷家的《寒魄冰心》武林絕學,是江湖中上等的武學秘籍,隻有雷家嫡親子弟才能夠學習,絕不會外傳。”
雷卷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半開玩笑著說:“你倒是比我還要清楚了。”心裏卻在想:“這位女中諸葛又在打什麼鬼腦筋了?”
唐挽詞接著道:“如果我沒猜錯,雖然你是雷家嫡係,卻因為身體先天寒氣過盛,不能學《寒魄冰心》。
雷卷道:“不錯。”
唐挽詞道:“你的身體也是因為先人修煉《寒魄冰心》過度,留下了後遺症,遺傳下來的。”
雷卷道:“也對,看來你還真的是比我清楚的多。”
唐挽詞莞爾,接著道:“你現在修習的是少林正宗的《彈指神通》,少林武功屬於武林最陽剛正氣的武學,你學了正好克製身體裏麵遺傳的寒氣。”
雷卷道:“恩,是的,你是想告訴我,隻要我勤加修習《彈指神通》,身體會慢慢好起來,這樣就不用連累你了,對麼?”
唐挽詞喜道:“是呀。”
雷卷歎道:“可惜,你隻說對了一半,結果還是不能跟我在一起。”
唐挽詞訝然道:“那是為什麼?”
“因為我!”
雨漸漸停下了。
隻見,在翰月亭的亭頂坐著一人,悠閑而瀟灑,任雨水澆打也無動於衷。
雷卷眼中劃過一道精光,這個人什麼時候來的他不知道,不過可以斷定,這種情況的發生隻有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早已在此等候。
雷卷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在他眼皮底下潛入,除非他不是人。
可那人的打扮任何人看了都不敢確定他是不是人,他就像是一具木乃伊,全身都被黑布纏繞著,隻露出眼、耳、鼻、口。在雨中看來,宛如一團黑雲。
那人的話音才落,身子已在亭頂打個俯衝,劃出一道黑色的弧線,雙腳輕輕點地,落在了雨水泥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