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關掉木門,迅速上栓,他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的喘氣,雙手捂住猛烈跳動的心口,滿頭大汗,胸脯劇烈起伏,全身微微顫動,似乎血管都要爆裂開,可是,他卻強迫自己不發出聲音,包括輕微的呼吸聲。因為,他在逃命。
果然,側耳靜聽下,不多時有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頓時,他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神經繃緊,緊張至極。那聲音由遠而近,隻聽到腳步聲在距他四五丈的的廳堂處徘徊一陣後,一男子甕聲甕氣自語道:“明明追到此地,怎麼不見了,這小雜種跑到哪去了?”繼而失望之下,心有不甘的離開了。
他擔心對方故布疑陣,佯裝離開,隱藏不出,待自己露麵後來個突然襲擊,因此,在其腳步聲消失足足有一盞茶功夫,確定對方離開後,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懷揣著一絲擔心,他輕手輕腳的撩起木栓,緩緩拉開門,把頭探出門外,隻見四周靜悄悄毫無人跡。“總算安全了!”他想。
他之所以被村人瘋狂追了兩三裏路,就是因為他爬上了那棵桃樹。此時是金秋,一個個桃子掛在樹葉濃密的枝頭間隙,露出紅通通的小嘴,極大**著他的食欲和早已饑腸轆轆的肚腹,於是,他抱著一種僥幸的心理,在眾位小夥伴的極切關注下爬上桃樹。他身手矯捷,動作靈敏,自信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摘到一兩個桃子,縱身跳下,便大功告成。卻不料,他這一群人剛靠近這片桃林,早已被裏許外的村人盯上了。
所以,他剛爬上樹,在手抱著樹杆,一手向附近一個桃子伸去手抓的時候,忽聽小海不安的急切道:“濟哥哥,快下來,有人發現了……”“發現了?不會吧,才剛爬上樹,這麼倒黴!”他內心一震,硬生生的縮回將要抓到桃子的小手,朝樹下看去,發現四個小夥伴此時個個神色慌張,驚魂不定,眼睛齊刷刷的望著東南方。順著他們的眼光望過去,他心底登時大叫不好。原來裏許外那個村莊門前聚著十來個人,紛紛在呼喊,叫嚷:“抓小偷!有人偷桃!”一時象炸開了鍋,整個村莊沸騰起來了。而且,讓他寒意陡生的是,有一個年青人此刻象一支離弦之箭,越過小溝和田埂,朝他所在的位置飛跑過去,顯然是來抓他的。
一時間他恐懼萬分,冷汗直流,哪裏還想去摘桃,也不管所站的樹枝與地麵有多高,地上有多少荊棘石塊,縱身就往下麵跳,然後沒命似的往家裏飛奔逃遁,耳邊隻有遠處傳來的雜亂的吼叫和過耳的風聲。奔跑過程中,他不時扭頭向身後望去,發現追捕他的年青人活象一隻瘋狂的野豹,兩腿生風,速度迅猛,比他要快許多,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到時隻有束手就擒,閉目等死的份了。
“決計不能讓他逮住!”他一咬牙,速度又加快幾分。可以肯定,他活到十二歲,沒有象今天這般狼狽過、害怕過、逃亡過。幸好回家的路程並不遠,兩個村落之間的距離約摸三裏路,在那個年青人逮到他之前,他已經跑到了自己居住的房間,栓住房門,屏神靜氣,把自己深深的藏了起來。
他叫楊濟,一出生就住在楊村。楊村其實有東、南、西、北四個小村,他住西村,桃林所在地其實是在東村。
五歲時他父母雙亡,隨後被寄養在伯父家,從此過著一種半饑半飽,表麵上若無其事,內心卻極為壓抑不安的生活。他伯父生了一對女兒,十多歲就嫁到外村,所以這幾年一直帶著他過日子,雖說伯父和伯母兩人租了本村財主楊老虎三畝地,但是種下來的紅薯除去交租,剩下無幾,省吃儉用也能夠得上一年的口糧。如遇上旱澇災害,隻有艱難度日,饑寒難測了。
還算好,這些年,楊村隻發生過一次旱災,那一年,他吃野菜、吃地鼠、吃野果……一切能吃的,不能吃的,還有伯父、伯母省下來的,都被他吃到肚子裏,總算度過了那個饑荒年月。隻是伯父、伯母越發蒼老,五十來歲的年紀,看起來活象六七十歲的老頭老太太,白發蒼蒼,皺紋滿布。兩位老人性格老實厚道,膝下雖有兩女,遠嫁他村後很少回家看望他們,所以這些年來,兩老把楊濟視作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卻不知在楊濟內心深處,他的親生父母早已在他的心中埋下了種子,每時每刻都不曾淡忘,反而越發清晰。故此,伯父雖說待自己親愛有加,但無法代替親生父母的情感,過多的他以為伯父對自己是一種同情,一種不忍。
當然,這種念頭隻有在夜深人靜、饑寒交迫時一閃而過,對於伯父、伯母他除了感恩之外,在他少年老成的潛意識裏,更多地把自己當作一種負擔,當作是他們的包袱和累贅,他隱隱覺得,是自己拖累了兩位老人。因此,吃得半飽他會說自己吃得很飽,肚子餓得咕咕叫時他說自己有一點點餓,他總是千方百計的少給兩位老人增添麻煩。到後來自己年紀大到可以下河裏捕魚,上山摘果了,便設法自己照顧自己。於是乎,磕磕碰碰,饑一頓飽一頓的捱了些年,終於長到十二歲。個子上來了,體型卻依然瘦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