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嘀咕了一句:“有什麼不同?還不是因為我不是從太太肚子裏生出來的,便處處要瞧低了兩眼。”
探春暗忖,賈環平常並沒有這樣的感慨,想來是這幾日在學裏又受了旁人的言語排擠,心下更是憐憫,放柔了聲音安慰:“你是個男孩子,不怕出身低一些,往後有了出息,自有你嘲笑他們的份兒。”
“唉!”賈環小大人似地歎了口氣,“人不患貧,而患不公。”
“胡說八道!”探春哭笑不得,又正容告誡,“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賈環縮了縮脖子,又笑道:“知道了,三姐,我也就跟你說說罷了。”
幸好趙姨娘聽不懂他掉書袋,若不然,又要弄出一場風波!探春白了他一眼,不吭氣兒。
“三姐,聽說郡王送了不少好東西過來,有筆墨紙硯沒有?或像上回那樣的小玩意兒,看著就很好。”賈環以為她生氣,急忙討好地湊過頭去。
探春笑罵:“盡想著我的東西呢!你要甚麼,自個兒去挑就是了。”
賈環笑著問:“三姐的嫁妝一定很多了,王爺都送了這麼些東西來。我往後能去看你嗎?王府比咱們府裏還要氣派!”
探春好笑道:“你怎麼知道?難不成你去過?”
“那天我去‘金粉世家’的時候,路過西寧王府的。”賈環不好意思地解釋,“門口的石獅子,有這麼大呢!”
趙姨娘在旁閑閑地說道:“怎麼可能有咱們去逛的份兒?如今她認了太太作母親,要去王府,自然也隻有太太去的份兒了。”
探春怔了怔,心裏覺得難受,隻不知怎麼跟她解釋。又覺得她處境的可憐,一時竟沒有話來回。
賈環咕噥了一聲:“咱們家的規矩就是這樣的。”
趙姨娘看了更是冷笑一聲,扭過了頭幹脆不理人。
探春歎了口氣,看向賈環,他卻仍一臉希冀地看著自己,於是強笑道:“若是真能嫁了去,自然會帶你去逛。如今還不知怎麼呢,說起來也嫌早了些。”
趙姨娘冷笑道:“這話倒說真的了,保不定人家王爺後悔了,有這麼多王侯的女兒不娶,來賈府娶個庶出的小姐,太妃也不樂意啊。要我說,姑娘如今是大了,主意多了,隻看你二姐的親事,便替你提著些心兒。”
賈環皺眉道:“娘,這大喜的日子你說這個,不是要觸三姐的黴頭麼?”
探春就是從來不信這個,也頗覺得有些刺心。雖知趙姨娘隻是有口無心,但心裏卻十分的不舒服起來。
然而,對著趙姨娘,既不能說理,也不能許諾,隻得含糊地搖了搖頭:“我這就回秋爽齋了,環弟,你也去挑一套文房四寶。”
賈環歡呼一聲,扯了她的手就走:“我這就跟你去。”
趙姨娘聽了,在身後酸溜溜道:“你這姐姐,盡知道拿好東西去巴結老太太和太太,哪裏還記得你這個兄弟!”
探春也不理,隻管牽了賈環的手往外走。心裏卻想,那些綾羅綢緞,就是給了趙姨娘,也不能讓她穿出來,倒不如不給,免得惹了王夫人和周姨娘的眼,再生些禍事。往後自己真能作得了主,再把好東西給她。
賈環回頭:“娘,你就知道要些麵料,那些東西三姐日後嫁到王府還要用的呢,哪能給你亂糟塌。”
趙姨娘大怒:“我打死你這個潑皮猴兒,這樣編排你老娘!”
探春忍笑,一路拉著賈環就往秋爽齋。
“三姐,這園子裏現在真夠冷清的,往日裏總有幾撥丫環走來走去。”賈環四麵打量了一番,才感慨道。
“如今二姐姐和岫煙先後嫁了,寶姐姐回了薛家,寶琴和湘雲也不來,你說說少了多少人?”探春不以為然,“你隻管挑上幾件,不許貪心。”
賈環點頭:“我知道,隻一樣挑一件兒。”
南安郡王送來了不少東西,珠寶玉器固然不少,上好的筆墨紙硯也有好幾套。賈環看了嘖嘖讚歎,摸摸這套,又看看那套,滿眼都放出了小星星。
“喵嗚!”風雅頌叫了一聲,把腦袋朝著賈環蹭過來。賈環喜得把它抱在懷裏撫摸:“三姐,你嫁去王府,不能帶上風雅頌,不如留著我給你養罷。”
探春一愣,才搖頭失笑:“小風可以帶上的。”
這貓,還是南安郡王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呢!想必,他看到它的時候,一樣會很驚愕吧?
想到那張方正溫和的臉上,現出愕然的神情,探春覺得自己的心情也如晴空一般燦爛了起來,情不自禁地就把唇向上勾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如果說水溶是清冷,南安就是溫暖。興許,他才是個真正過日子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