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的海麵上沒有半絲風浪,陰暗至極的海水中看不到半點生命存在的痕跡。就連海鳥似乎也厭惡這片海域,哪怕是在空中從遠處接近到離海麵數十米時,也會馬上“啪嗒”一個急轉掉頭飛開,硬是不肯再接近幾分。時不時有幾隻海鳥轉彎轉得實在太急,翅膀扭到筋,結果隻能“昂昂”哀叫著墜進海中,激起小的可憐的一朵黑色水花。
在這片海麵上,再沒有其他物事,唯有一座黑色的孤島矗立。
其實稱其為孤島也不準確,其與遠方的海岸之間仍有一條寬不過半丈的石徑時隱時現,仿佛連遠方的海岸也不願意跟這座島有所聯係,伸出海水構成的巴掌,企圖把這條石徑壓到海平麵以下去再不要出現。
這裏是克裏特海最東麵的海域,羅德島的東海角。方圓數裏內隻有這孤零零的一座島。整座島呈楔形,斜麵正對著羅德島海岸,其上滿布著密密麻麻如蜂巢般的洞穴。
一位士兵扛著長槍在洞穴之間的石坎上一步步跨跳而上,嘴裏嘟囔著為何不把這些煩人的石頭挖開填平之類的細碎話頭。
“唔哦哦哦!”士兵一步沒踩穩滑下石坎,好在一塊石板及時接住他的身體。
士兵拄著長槍罵罵咧咧站起身,不防一隻冰冷的手掌從後方搭上他的脖頸。
“呃啊啊啊!”比剛才還要響上一階的慘叫聲頓時爆發。士兵顫抖著回頭,卻又趕緊別過頭,閉緊眼睛死命向前一掙。
“碰——”結果那隻手完全沒有任何力量,士兵反而因為用力過猛一跤摔倒,摔了個嘴啃石。
“唔,真是時運不濟……”士兵定了定神,確認自己大牙沒掉,再次回頭看去。
在他身後正是一個洞穴,鏽跡斑斑的鐵柵欄有氣無力地擋在洞口,垂在柵欄上的是一隻白慘慘的、瘦弱的、更加有氣無力的手臂。
士兵回到柵欄前眯著眼適應了一陣洞穴中的黑暗,向柵欄後望去,看到的是一張和手臂同樣白慘慘的臉,白發和白須亂蓬蓬地紮根其上,昏黃的眼瞳內沒有半分活力,唯一能表明此人還活著的是近乎扁平的鼻子下端輕微扇動的鼻翼。
辨認了半天,士兵滿意的點了點頭,譏嘲地笑道:“真想不到,曾經的克裏特海屠夫,不過在這羅德島黑崖海獄關上一個月,也不過跟普通的幹癟臭老頭差不多麼?”
士兵走出洞口,轉身巡視了一番另外幾座一點活人氣息都沒有的洞穴,若有所思的說道:“唔,我記得……那邊的洞穴裏關的是希俄斯島大盜多坎,殺害了二十多名貴族……腳下的洞穴關的是米利都工匠頭目拉菲達諾斯,因賣給斯巴達人兩千把軍用重弩而獲罪……右手邊的洞穴是利姆諾斯島親王哈加斯,因篡位失敗被捕……呃哼哼哼!”
想到這麼多原本的大人物現在都在自己這個小兵疙瘩的腳下苟延殘喘,士兵不由得意的直哼哼,甚至展開雙臂轉了個圈,就像這片海獄即是屬於他所掌管的世界。
“拉姆斯,你在搞什麼鬼?快點跟上巡邏小隊!”斥責聲從洞穴頂上傳來。士兵差點一個趔趄,忙不迭往上趕:“遵命,隊長!”
羅德島,黑島海獄,這裏遠離羅德島本土,孤懸海外,氣候極其惡劣,是專門用來關押全希臘最為窮凶極惡的囚犯之所在。
每天隻有日出後的兩個小時,黑島和羅德島海岸之間的海平麵會大幅下降,石徑則會完全顯露在陽光下。巡邏隊會在此時火急火燎地衝上黑崖,走馬觀花地拉囚犯繞上兩圈權當放風完畢,趕緊又火急火燎地敢在石徑被海水淹沒之前趕回羅德島。隻留下囚犯們麵對每天必然一輪的:三災三難。
石徑被淹沒之後,黑島周圍的海水在日照之下開始劇烈蒸發,形成強勁的氣流。氣流吹過黑島石壁上覆著的異種苔蘚、地衣,帶上無數細小的毒性孢子,形成灰色的煙霧,將整個黑島籠罩其中。飽含毒性孢子的灰霧充斥洞穴,很快會使人呼吸困難,咳喘不止,體質弱的人甚至會直接咳血咳死。這就是黑島囚犯每天的第一災:毒霧之災。不過,別忘了,劫難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