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輕輕歎了口氣，一隻帶著傷疤的右手在摸了摸口袋，從裏麵掏出一根被蜷縮的變形的香煙，他右手捏著煙屁股，左手輕輕將香煙捋直，那手背上的傷疤伴著他輕微的動作在他有些瘦弱的影子裏麵若隱若現。天空有些陰霾，不過在陳楚看來，這些東西卻是無關緊要的。對他來說，今天不過是重新來到人世的第一天，從那個囚禁了他三年之久的監獄裏麵出來的第一天。“楚哥，房子裏麵我每周都找人打掃一次，裏麵的東西一點都樣子都沒變，保證跟新的一樣！”陳楚沒有回頭也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的站在這棟高大建築的前麵，將香煙含在嘴裏點燃，緩緩的吐出一口煙霧。那徐徐飄散開來的煙霧繞過他消瘦的身軀，飄向他身後的那個人影。從心底裏，林峰的的確確有些高興，為自己三年的努力高興，為陳楚重生高興。不過看到陳楚的鬱鬱摸樣，那股子高興的勁頭卻又沒來由的化為一口席卷胸腔的惡氣，他那隱藏在警帽下麵的麵龐上，一雙眼睛瞪的老大。“楚哥，你放心吧，現在你出來了，我們兄弟同心，當年陷害你的凶手我一定將他繩之以法！”或許是林峰的話觸動了陳楚心底的某個地方，那陽光下蕭索的身影動了動，轉過身來，平靜的看著林峰，露出一個笑容，淡淡的說道：“小峰，你把我從號子裏麵撈出來，多謝你了。有些事，還是我自己來吧。”此刻，任誰都能看出陳楚的笑容有些勉強，林峰自然也不例外，他盯著陳楚那冷靜的眼神良久，最後唯有輕歎一聲，心裏陡然生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猛然間，林峰放佛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咧嘴笑著捶了一下陳楚的肩頭，“本來今天小夢也要去接你的，不過，她有個病人要做個很大的手術，結果沒能去成，不過小夢在悅灣小築定了個位子，為你接風呢！楚哥，你不知道，平時我就是求她，她都不肯請我去一趟，還是哥你的麵子大！小夢還說……”“小峰，以後再說吧！”陳楚使勁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長長的吐了一口煙氣。林峰動了動嘴，剛要張口，正好撞上陳楚有些淩厲的眼神，話到了嘴邊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又壓不下去，最後隻能化為一道重重的歎息，片刻之間，便消逝在了陳楚吐出的煙霧當中。“小峰，我先上去了。”陳楚將剩下的半截香煙掐滅，小心的收了起來，轉身走到了樓下的陰影裏麵，卻是又停下腳步，側過臉來，說道：“小峰，我欠你七年！”林峰的心裏咯噔一下，一雙眼睛看著陳楚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好一會兒，林峰的心底裏才慢慢冒出一個聲音：楚哥變了！然而，隨即他又漸漸釋然。是了，無論是誰，在那樣的經曆之後，不變才是見鬼了！就在林峰思緒一陣混亂不堪的時候，一陣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那伴著嗡嗡震動聲的鈴聲，莫名的讓他心中生出一股煩躁，他有心將這股煩躁壓下去，可是拿起手機的刹那，卻再也控製不住，當下沒好氣的說道：“我是林峰什麼事！？”急切的對方顯然沒有在意，隻是著急的說道：“林隊，第三醫院有緊急情況，小黃被咬傷了，現在情況非常混亂，武警中隊那邊已經在路上了，你最好趕緊過去一下！”“第三醫院？”林峰皺了皺眉頭，使勁操著耐性說道：“知道了，馬上就到！”“媽的！小夢的醫院！”林峰抬眼看了看，咬了咬牙，心裏一橫便放棄了告訴陳楚的想法，一頭鑽進警車裏便駛出了小區。站在門前的陳楚捏著鑰匙慢慢的打開房門，整個心似乎隨著打開的門鎖找到了傾瀉的地方，當他緩步跨進這個不大的房子，昔日的記憶猶如潮水般的湧來，讓他佇立原地，久久不能自持。這個他闊別了三年的房子，此時跟他剛剛被警察從這裏帶走的時候一模一樣，隻是這個房子的主人再也回不到從前。“啪嗒！”背後的房門自動閉合的瞬間，似乎也把他拉回到了現實當中，他拖著步子，慢慢走到沙發麵前，一屁股坐下便再也不想起來。良久，他才掏出那根隻剩下一半的香煙，下意識的抬手點燃，伴著對麵電視機裏麵明滅不定的火光陷入了沉思。記憶就像錄影帶一樣開始緩慢的倒退，從他出獄的時候，在監獄呆著的時候，進監獄的時候，一直倒退到他小的時候，還以長大做一個唱歌的明星為夢想的時候。自小無父無母的陳楚，是一直跟著自己的爺爺長大的，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因為什麼離開人世的，他能記得的僅僅是每次小時候每次提起父母的時候，爺爺的無奈跟諱莫如深。直到爺爺臨終的時候，他也不過隻看到了一個垂垂老者的雙唇微微噏動。“或許，爺爺當時是要告訴我父母離世的原因吧？”陳楚揪了揪蓬亂的頭發，身影頹然的軟了下去，耷拉著的目光正好落在茶幾下麵的一個被反扣的相框之上。“怎麼會在這裏？”陳楚清清楚楚的記得，照片應該是在書房的書架中間的，可此時卻靜靜躺在他麵前的茶幾下麵。陳楚伸出右手落在那老舊的相框背麵，不知怎得，他突然感覺自己的手下有千鈞重量，直到那磨損的掉漆的相框之中那張有些泛黃的照片呈現在陳楚的眼前，他竟是忍不住大口喘息了起來。“爺爺……”陳楚輕聲呢喃，眼角不知不覺之間，竟是慢慢的落下了幾滴眼淚。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對於老人的離開早已釋然，知道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忍不住輕輕摩挲照片的陳楚，突然之間卻是輕輕‘咦’了一聲，慌忙擦了擦眼角的痕跡，便自己打量起這張照片來。照片之中，隻有一老一少兩個人，都著了一身軍裝。隻不過，年輕的那一位，軍裝外麵還套了一件白大褂，像極了醫院之中的大夫所穿的。照片的背景隻不過是一片紅色，並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隻是跟相框接觸的地方，隱約可以看到幾點金色的痕跡。陳楚半眯著眼睛咬了咬牙，猛然將相框反了過來。這個有些破舊的相框背麵不過裝著幾個可以自由旋轉的小木片，陳楚輕而易舉的便將裏麵的照片取了出來。陳楚看著照片下麵的一行金色小字，不過是年月日期，不禁有些失望起來。不過，片刻之後，他不免嘲笑起自己起來。這個相框跟這張照片存在起碼有二十多年了，若是這裏麵藏著他父親的秘密，又怎能不被發現。想到此處，陳楚頓時感覺一陣心灰意冷，再也沒了興趣探究，甚至連將相片裝回去的想法也沒有了。他靠在沙發上麵，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清脆的鈴聲在空蕩的房間裏麵響起。幾乎是下意識的，陳楚猛然跳了起來，一腳正好踢到了身前的茶幾上麵。雖然是下意識的一腳，力道卻是大的出奇，一張茶幾被踢得移開了好大一塊空間，上麵的東西也七零八落的掉了一地，在地板上發出雜七雜八的聲音。陳楚瞪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自己已經不是在號子裏麵了，他翻了翻口袋，掏出一部手機，皺著眉頭看著上麵的‘小峰’兩個字，緩緩的接起了電話。“楚哥，你現在在哪裏！？”電話剛一接起來，那頭便傳來林峰焦急的聲音。電話裏麵出來的陣陣嘈雜讓陳楚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回道：“在家裏，發生了什麼事？”“還好你在家裏！楚哥，你現在什麼也別問，也別打斷我，仔細聽我說，現在城裏很混亂，天黑之前，你一定要到城外，我現在跟小夢在一起，她很安全，冰箱裏麵有食物和水，能帶多少帶多少，你家在新城的南麵，你從南麵出城，我跟小夢會去西麵！記住，別讓人抓傷，更別讓人咬傷!我跟小夢會去找你彙合的！”陳楚還沒來得及追問，電話已經掛斷，林峰的話讓他有些疑惑，他試著回撥過去，不過電話裏麵傳來線路正忙的時候，陳楚便打消了再打過去的想法。“小峰肯定不會沒事開這種玩笑的！”雖然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陳楚還是選擇去相信林峰，相信這個跟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好在陳楚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跟收拾的東西。當機立斷之後，陳楚使勁搓了搓臉，腦海當中，卻是不禁浮現出了一道靚麗的身影。“小夢……”陳楚低低歎息一聲，便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這！？”剛剛起身的陳楚看著被他一腳踢到的東西，心裏不由一驚，一雙眼睛驚疑不定的盯著，充滿了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