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降真香木煨在“咕咕”作響的茶水裏,香木必須經過二十四個時辰的完全浸泡才能消除生木的燥氣。
吃晚飯時,衙役們有說有笑,講些街市趣事倒也歡樂。葉栩慢慢吃著,微微笑著,看似不經意卻將民風民俗一一聽進耳裏,記在心中。原來鎮上除了長街熱鬧外還有幾條商街,長街是包羅萬有什麼都賣,而另幾條商街卻是專賣某類商品,比如:瓷器、吃食、綾羅布匹……葉栩琢磨著尋個閑時去“香綺巷”看看,聽名字應該是和香料、香粉有關,先去了解一下行情,為以後作打算。
吃過飯,葉栩到大鍋前扒拉了一下柴火,有了上次的失敗經曆,葉栩漸漸摸索出燒火的竅門,抽出幾根粗木,明火慢慢熄滅,就這樣煨著降真香木的香氣才會更加純正。
“葉栩,你去休息,我來看火。”蔡恬口中叼了一根不知在哪摘的狗尾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葉栩聞聲抬頭直視他的眼,卻被他閃了開去。裝吧!心中明明慌亂得很卻故作輕鬆。葉栩看了他一下沒說什麼,隻輕輕點了點頭,從他身邊走過回了客房。
蔡恬長籲了一口氣,從何時起兩人如此拘束了?蔡恬不知道,越想跟葉栩說話,越不敢說也不知道要說什麼。自從來了衙門,總覺得有層無形的陰影籠罩在周圍,衝不破逃不開。
蔡恬依舊靠坐在午後休息時的那根廊柱上,抬起頭眯眼望著如血殘陽,思緒漸漸飄遠……
葉栩回到房中,踱步到窗前打開半扇雕花木窗,從這裏望出去剛好能看見院中煨著香木的大鍋,眼神稍往左瞟還能看見蔡恬籠罩在橘紅夕陽中平靜的側麵。他一隻腿彎曲,手中拿著狗尾草,毛茸茸的吊穗無風自搖,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看不到他的眼神,僅憑感覺就知他在神遊太虛,看似寧靜平和,但葉栩知道他的內心和狗尾草一樣靜不下來,或許動搖得更厲害。
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雖不長,但蔡恬的脾性葉栩早已了解,平時充滿活力,遇事卻異常沉默,喜歡自己扛,若是事能解決自然不會說,若是解決不了便會采取逃避方式,以為不說不想不碰便能安然渡過,有點小孩子心性。若以星座來說,葉栩猜蔡恬應該是白羊座,而自己是金牛座,這兩個星座在一起不是很搭,會很累。
短暫的甜蜜不能換來長久的安定。葉栩坐在窗前,手中拿著製香書冊,目光卻落在遠處的蔡恬身上。兩人一個看遙遠天際一個看模糊背影,何時才能並肩而坐,共賞朝陽美景。
不知不覺戌時已過,暮色四合。葉栩的手肘滑了一下,思緒和目光一同收回,他用火折子點亮窗邊燭台,一燈如豆,燭火搖曳。房中明亮便看不清遠處暗影,葉栩歎了一氣,俯身關上窗欞,一扇古舊老窗將兩人再次分隔開來。
亥時,緊閉的房門外沒有一點聲響。難道他忘了自己午間說的“等他到亥時”的話?葉栩的眉頭一寸寸鎖緊,蔡恬不要讓我失望。
忽然,窗邊燭火跳動了幾下,一個黑影從窗戶外走過,似朝門口走來。腳步聲越來越近,葉栩握書的手緊了緊。幾乎一下就站起來了,輕聲來到門邊,就等來人敲門。
“叩、叩、叩。”三聲禮貌的叩門聲響起,葉栩迫不及待打開門,來人卻讓葉栩失望。一個衙役站在門外,提著一壺熱茶,肩上搭著一張白帕子,那樣子活脫一個店小二。
“蔡公子,我給你送茶來了,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衙役客氣地問,一方麵是師爺臨走時的吩咐,讓一定要照顧好蔡家兄弟二人;二來葉栩性子好,與人親近又會說話,衙役自願招待好他。
葉栩錯身朝外望了望,廊柱處已沒了人影,整個院裏隻有蛐蛐的鳴叫聲和一片幽白月光。
“啊……我不餓,謝謝。”葉栩臉上掛著笑,但眼中卻有焦急,“那個,你知道蔡……我弟弟去哪了嗎?”
衙役將手中茶壺遞給葉栩,轉頭伸手指向長廊另一側的客房:“剛才我進來看見他進了房。喊他也不理,好像有心事。他在廊下坐了很久,飯後好像就坐在那邊一直沒動過,我還以為你們兩兄弟過孽了。”衙役將自己看見的全說了,末了還關心地詢問:“你們是不是過孽了?我總覺得你們不怎麼說話,飯桌上我看他一直想給你夾菜,但飯吃完也沒能將菜送到你碗裏。蔡公子你別嫌我話多,我覺得你弟挺關心你的,他明裏沒表現出來,但他的神色我可是看得清楚得很,你也曉得我們衙門的人都會察言觀色。我覺得既然是兩兄弟就該和和氣氣的,有啥事說開就好了,別憋著,你們都不讓步疙瘩隻會越來越大。我是見你人好又是蕭師爺托付的人,才和你說這些。好了,我回去睡了,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別告訴蕭師爺哈。你早些歇息吧,柴火滅了,香木已經照你的吩咐放在大盆裏浸泡著,我回屋了。”衙役拿起帕子抹了一把臉,轉身咕噥一句:“今天好熱,晚上怕是難入睡。”離開了。他的話飄進葉栩的耳中卻成了另一種意思。
葉栩將茶壺放在桌上,又坐了片刻,還是拿上書冊去了蔡恬的房間,既然你不來找我,我便來找你。那句“我比你年長,計較的少些。”的話也不是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