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兒真——沒——有——”
“你害羞起來的樣子……很可愛。”
露兒用腦袋頂了一下我的胸口，言語裏也像是在撒嬌。然後，她從自己胸前抽出了雙臂，雙手溫柔地攀上了我的後背，抱住了我的腰，好讓自己的身子和我貼得更近一些。
幾絲帶有香草味兒的牛奶香被我發覺，我俯首嗅了嗅，是露兒身上的味道，便說：“你還擦了香水？”
“沒有啊。”
“那你身上為什麼有股香味兒？”一邊說著，我閉了上眼睛，把鼻子抵在露兒的頭頂，讓她的發香包圍我的四周。
“可能是洗發露或沐浴液的味道吧。”
我淺笑。
“子軒哥哥帶了露兒給你織的圍巾。”露兒注意到眼前鮮紅的一片。
“嗯，很暖和，謝謝露兒。”
“子軒哥哥已經謝過了。”
“以前，我是以普通朋友的身份在答謝禮物，而現在……我是在以男朋友的身份在感謝我的戀人為我付出的心血。”我伸手撫摸著露兒的頭發，輕輕地，像是在撫摸鳥兒的羽毛。
“露兒會為子軒哥哥，付出一切。”露兒把我抱得更緊了。
“小傻瓜。”
“傻就傻了。”
“……露兒。”
“嗯？”
“謝謝你……”
“還謝什麼？”
“謝謝你，給我的愛。”
深秋時節，天色黃昏，此時大街上已沒有幾個人，安靜得好像全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我們就在這棵已落光紅葉的楓樹下緊緊相擁，作為我們第一次約會的一個紀念。
天空裏沒有鳥兒，但空蕩蕩的天空似乎特別沉重，像一麵穹頂牢牢地鎖住大地的邊緣，困住這個世界的生靈。
秋風卷起落葉，讓它們在我的腳邊成群結隊地跑過，伴著“啪啦啪啦”的腳步聲。風裏裹挾蕭瑟，變得像有一股狠勁，從四麵八方向我們淩亂地吹來。那些落葉也早已不是曾經鮮豔的紅楓，幹枯成了深褐色或黑色，隨著大流在小廣場上一路狂奔，撞在角落便不再動彈。
在眼中，這秋雖淒婉，但我的心卻溫暖得像春日的暖陽，這就是擁抱露兒的感覺。
我好喜歡把露兒摟在懷裏的這種感覺，忘記時間，忘記煩惱，忘記世界，忘記自己。不用想過去的悲傷與遺憾，不用想未來的未知與迷茫，沒用了種種顧慮，拋開一切地享受當下的這一刻，所有的心中鬱結與沉重壓力瞬間消散流逝。
仿佛隻有這一刻，我才能輕鬆地活著，感受到這個世界溫暖美好的一麵。
露兒緩緩的抬起臉來，有些害怕，又有些羞澀，眼神不敢看我，卻又紅著臉，踮起了腳，嘴唇緩緩的靠了上來。
而我，卻心亂如麻的僵住了，就這樣低頭看著她，沒投任何心理準備，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好像比她還要緊張。
露兒有些抖，靠近的嘴唇停了下來，可能也是因為太緊張，用力的緊閉上了眼睛。
就在我以為她沒有了勇氣，等待我主動時，她又突然地吻了上來，好像用盡了一生的勇氣，把所有都拋在了腦後一般，硬生生的撞在我的嘴唇上。
在我的意料之中，露兒立刻羞澀的縮了回去，低著腦袋不敢看我。
我無奈地笑了，用手輕輕捧起她的臉蛋兒，望了一眼她瞪得圓滾滾的大眼睛，然後輕輕地吻了下去。
那是一次顫抖的接吻，就好像我回到了大學時候的初戀。嘴唇接觸的那一刹那，感覺全世界隻有彼此，感覺到的，隻有她的濕潤、她的柔軟、她的香甜。放縱了一切束縛，就這麼讓自己的意識，緩緩地陷了下去……
我能感覺到，這是她的初吻。
今天立冬。今年的冬天就這麼不聲不響地來了。
今天咖啡廳生意不是很好，怪冷清的，阿森他們都不知去哪兒歇著了，隻留下我在吧台傻站著。
站著站著腳就酸了，心裏倦怠，就走到一張餐桌前坐了下去。
店裏新的咖啡剛剛出爐，濃濃的咖啡香彌散過來，讓我愜意得昏昏欲睡。要是在夏天，這咖啡的醇香總是可以吸引路過的客人，但現在是冬天，店門緊閉，門外也沒有一個路人。
慢慢的，心裏想起了露兒，想著她的笑，想著她的好。
腦子裏放映著她可愛的樣子，思緒翻閱著我們記憶的相冊，我便不由得開始傻笑。
誰知這時，一位客人進到了店裏，我思念得太入神，沒聽見她推門進來的聲音。直到她走到我身邊，坐在我麵前的位子上時，我才反應過來。
我趕緊站起來，理了理工作服，滿臉歉意地微微鞠躬以表歉意，然後準備開始我的服務。
可是，我驚呆了。
是林心。
林心又一次坐在了這裏。
頓時，我的世界立刻又充斥著耳鳴聲。
“給我一杯摩卡，謝謝。”
她微笑著看著我。
我愣著，滿臉冷汗。
她疑惑地瞅著目光驚恐的我，重複了一遍：“摩卡。”
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平靜著我砰砰直跳的心髒，可無濟於事，想張嘴回應她些什麼也做不到，隻能杵在那不停地發抖。
“你沒事吧？”她有些擔憂地問。
許久之後，我擠出三個字：“您稍等。”然後立刻轉身走開。
從餐桌到吧台的那段路程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來的，以什麼樣的步態，以什麼樣的速度。我隻記得那時我腦子裏一片空白。有些時候一時要想的事情太多，你反而什麼都想不起來，它們全都亂哄哄地擠在你眼前，卻沒有一件事是能進到你腦子裏讓你思考的。
吩咐完後台要調的咖啡，然後我就不敢轉身回頭看了，也不知自己在怕什麼。也許是怕見到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也許是怕回頭了，自己曾經那麼喜歡的，而且一直忘不掉的女孩又一次不見了；又或許，我是在怕，這僅僅又是我的一場幻覺。
一杯衝泡要不了五分鍾的咖啡好像花費了五個小時，每一秒都在我的世界裏被延長了好久。
接過調好的咖啡，我片刻遲疑，定了定神，我還是轉了身。
林心還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窗外。
是的，我沒有看錯，麵前的這位客人，長著林心的那張臉。但此時，我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害怕。
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將咖啡放在她麵前，收回顫抖的手，說：“您的咖啡。”
她回過神來，把目光從窗外轉移到我身上，微笑地點了一下頭。
心頭發麻，我僵硬地回禮，僵硬地離開。
努力克製著一切情緒，我看似平靜地回到了前台，心裏忐忑混亂，自己卻不由自主地開始遠遠地觀察著這個女孩。
她的確和林心長的一模一樣，那雙眼睛與我記憶裏的那雙眼睛有著同樣的眼神，不同的是，她那烏黑的披肩長發與富有氣質的穿著打扮，顯得她不再是那我個印象中清純可愛的高中小女生形象，那不時流露出的若有所思的神色，已讓她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優雅美麗的成熟少女了。
也許是我一直盯著她看讓她察覺到了什麼，她微微斜視朝我的方向掃來了目光。
在我的視線與她的目光相接的一刹那，我心裏咯噔一下，驚恐地趕緊低下了頭，就像高中時那樣。緊接著，我暗暗嘲笑自己，韓子軒你一點也沒變啊。
“服務生。”林心突然招呼。
我愣了一下，又意識到自己猶豫不得，隻好硬著頭皮去了。
“您好。”
“你好。”
她喝了口咖啡，然後就不說話了。
“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
“你是新來的吧。”
我有點蒙，但容不得多想。
“算……算是吧，來這裏工作一個多月。”
“怪不得。”她又抿了一口咖啡。
“是……是我們的服務有哪裏……不周到嗎？”
她一笑，輕輕放下杯子，然後抬頭看著我。我立刻又緊張地冒起冷汗。
“你一直在發抖。”
“啊？”
“說話也不利索。”她低頭淺笑。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難道讓我現在跟她說，她長著和我一個已死去的朋友一樣的相貌嗎？
見我杵在那兒說不出半個字，她又笑了笑，低頭喝完了杯子裏所有的咖啡。
然後，她轉身從包裏拿出了錢，又拿出了筆和一本便簽，翻出一頁空白的在上麵寫了些什麼，然後撕下來與錢一起拍在桌子上。接著她提包起身，看著我，雖然她依然勉強微笑著，但此刻的眼神裏竟突然含有了一絲淚光與苦楚。
“來找我，求你。”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已經快步離開了。
轉頭看著她推開店門衝進寒風裏，千萬個問號砸向我的腦袋。
讓我去找她？
我拿起她留在桌子上的紙條一看，是一條住址。
我不知道我傻愣著站在哪兒多久，等頭腦漸漸冷卻，我癱坐在了椅子上。
閉上雙眼，我用雙手一遍又一遍地抹著臉。想思考什麼，腦子裏卻依然是空的，就像大夢初醒時，心裏依然保存著夢境的心緒，而腦海裏卻一片模糊，一片混沌，那些鏡頭纏繞在一起，什麼也找不到，就連碎片也在繼續破碎著。
難道又是幻覺。
再抬頭從窗望去，外麵，隻是一條瑟瑟起風的空巷，裏麵，也隻是一間冷清的咖啡廳。
而我麵前，卻多了這張便簽，和桌子上用過的咖啡杯。
隻是長得像而已吧。我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