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是顧清和背著走的,長樂很是不好意思,倒是顧清和依舊溫和的笑著:“你和知足……我也當你是我半個兒子,而且這麼多年你那麼照顧他,我要和你說聲謝謝。”
長樂趴在他背上,看見顧清和後頸的白發忍不住輕輕的問道:“你們那麼多年不來見他,不會想他麼?”
顧清和愣了愣,突然轉頭衝他狡黠的眨了眨眼:“你怎麼知道我們和他很多年沒見了?我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要把知足送走,可也沒說不見他呀,你忘了知足他的能力了?”
長樂顯然沒有明白過來,呆呆的張大了嘴。
顧清和已經背他到了忘川的石灘上,將人輕輕的放下,他揉了揉長樂的頭:“我們呀,已經享受過天倫之樂了。”
白露微曦,長樂焦急的看著忘川的河水一浪一浪的往前推,他咬著嘴唇控製著不住的微微顫抖:“是這裏麼?你確定知足要回來就從這裏回來?”
顧清和很肯定的點點頭,勉強想露一個安撫意味的笑容可惜沒成功,他解釋說:“他是從忘川走的,那麼肯定就是從忘川回來,你應該記得他幾次穿梭時間的時候都有什麼?水,是不是?對知足來說,水,就是他運用能力的媒介,能把他召回的也是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頓了頓,顧清和有些苦惱的看著長樂:“我試著下水找過,也呼喚過,可是沒用,所以我想,也許隻有你,才能讓他回來。”
“你要相信自己,你對他來說,你比什麼都重要。”
長樂眯著眼看到曙光,終於坐不住,一瘸一拐的往水裏走過去,顧清和跑上來拉他,剛要碰到就發現長樂僵直了脊背呆立在原地。
顧清和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了漂浮在忘川河流上一條藏青色的牛仔褲。
那是顧知足離開時最後一天穿的。
長樂抱著褲子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顧清和甚至以為他睡著了,他試著把麵包和水遞過去,長樂隻是搖頭,然後過了一會兒又會接過去慢慢的一口口的吃掉。
“幾點了?”長樂嘴裏塞著麵包含混的問。
“10點了,你一個白天和下午都守在這裏沒睡過覺,不困麼。”顧清和看著他清白的臉和黑眼圈皺了皺眉。
長樂疲憊的笑了笑:“你不也是。”
顧清和沒再說話,隻回頭去車裏拿了件大衣讓他披上。
長樂道了謝,盯著忘川許久,突然說了句:“要是12點他還沒回來我就去找他。”
顧清和眉皺得更深一層:“你不是不會……”
“我學會了。”長樂微笑:“我很早就學會遊泳了。”
顧清和鬆了口氣,隨即又想到什麼臉色還是很沉重:“可是你的腳……”
長樂搖頭:“沒事的,擦傷而已,關節能動就行了。”
顧清和沒再阻止,但還是一臉的不讚同。
長樂不說話,仍是轉頭看著水麵。
到了12點長樂開始脫衣服,顧清和知道勸不了他,歎了口氣拿來繩索係在他手臂上:“要是不行了你就拉繩子,我把你拉上來。”
長樂點點頭,他衝顧清和笑了笑:“不用擔心,沒事的。”
忘川有一段不短的淺灘,長樂往前走著,水不深,很慢很慢的漫過他的腰際,他冷的有點麻痹,停下使勁搓了搓手腳才繼續前行。
當水漫過長樂脖子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
長樂記得很小的時候學遊泳,他總是很怕水,大了也改不了這習慣,看到水會手腳冰涼。那時候的教練也不逼他一定要學會,所以到現在長樂都隻會一個,那就是憋氣,深吸一口氣,然後整個人紮進水裏。
他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學會怎麼劃水換氣。
他其實怕水怕的要命。
長樂慢慢的在水裏張開眼睛,忘川的浪推著他像浮屍一樣的往前飄,他能看見水麵上月亮的影子,他伸出手,摸到許許多多的水草,忘川的水清的可以看到最底下的石頭,千年衝刷的鵝卵石光滑而瑩潤,折射著月光,水亮的一片。
手臂上的繩子早就被解開了,長樂迷迷糊糊的想,知足你要再不出現我就要淹死了,想著想著就覺得真要在忘川死了倒也方便,直接到奈何橋,喝了孟婆湯就又能投胎了。
就這麼胡斯亂想著,反倒是越來越清醒。
長樂清醒著,一遍又一遍的想著顧知足。
胸腔像要裂開一樣,他張開嘴,清楚地,無聲地。
“顧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