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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建築是值得信賴的,搖擺搖擺,沒有塌陷,隻是當時古嚴璋處於麻醉狀態,一樣原本擺在床頭的東西朝著他的腦袋飛去,程瀲君當時正在病床邊守著,作為母親的本能過去擋著,然後被撞到後腦勺,昏迷了過去。
當時醫院兵荒馬亂,也沒有發現她的不對。
等人發現不對的時候,程瀲君已經徹底昏迷不醒,成為植物人了。
“腦死亡。”醫院下了判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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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惟去堵趙洵,知道家庭住址,人怎麼也跑不掉,他帶著趙洵和雙胞胎往建築稀少的地方撤,所以又回到了當初的那間別墅。
趙洵當時的一句話,把過去七年的屏障都給打碎了。
然而重逢並不是想象中的美好,沒有激烈的吵架,沒有歇斯底裏的爭執,蔣惟就是把趙洵捉回來,然後一起度過這場災難。
慶幸人沒有因為這場災難離去,這其實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我再次看到的是你,再次愛上的也是你,那就不要吵了,好好過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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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捐款的事宜把蔣惟又推向了風尖浪口,但凡這種時候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人心懷叵測,把本來正常的事情說得不堪,好在大部分人都是智商在線的,新聞熱度從來過不了一個月,這件事就落下了帷幕。蔣惟靜靜的看著劇本,偶爾放下,看著趙洵在廚房忙碌,他則會和雙胞胎玩耍,看小孩。
能夠離開,會產生誤解,可能是愛的太深,也可能是情不夠深。他和趙洵在別離的七年都變得深沉而市儈,再次重逢之後相互的試探,溫暖和戲謔,都在真相揭露的那一刻褪去溫情脈脈的麵紗,變得真實而淒慘。
然而還能如何呢?
千帆過後再次重逢,一切曾經不願意不原諒的決絕,都成為牽手之後的將就。因為還有那麼一點情,還有那麼一點牽絆,而這牽絆終究把剩下的幾十年給纏繞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個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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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惟再次接到古浩聲的電話,對方的聲音不掩疲態。
他說,“救救你哥哥吧。”
蔣惟聽到這話往窗外看去,此時已經是快到了夏天,城市恢複恢複建設做的非常好,已經看不出三個月前有些地方傾頹坍塌,正是欣欣向榮。
“古先生,你說這話,好歹拿出點誠意吧?”蔣惟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古浩聲沉默了一會,才道,“我老了。”
“所以更應該懺悔,不是麼?”蔣惟看著桌麵上那個相框,裏麵的女人雖然神色中帶著疲憊,帶卻仍然對著鏡頭在笑。她眼睛裏波瀾不驚,好像生活無論怎樣都能過下去。
可是這世上有寬恕的人,就必然有記在心中報複的人。
“你要我怎麼做呢?”古浩聲歎氣。
“去牢裏懺悔吧。”蔣惟道,“那是你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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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屆的時候有人出了事,被捅到紀委那邊去,走了相應的流程,直接把剩下的二十年都給判了。
蔣惟去看古浩聲的時候,他穿著一身囚衣,坐在裏麵,好像很迷茫,找不到自己的定位。從高位一朝變作階下囚,顯然對他的打擊是極大的。
“你……媽媽,”古浩聲坐在椅子上抬頭又低頭,“對不起。”
“晚了。”蔣惟笑著說。
古浩聲神色一變,“你答應我的!”
他以為蔣惟是反悔了和他說的那句話。
“我會救他的,我可不像你這麼厚顏無恥。”蔣惟站起來,“我是說,不要再假惺惺的提我母親,你不配,晚了!”
“像你這種人,就該在這裏懺悔,這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這就叫做,罪有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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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如今日薄西山,古家也變得落魄起來,古嚴璋的手術成功了,程斯年的雙腿卻終究沒有挽救回來,從此輪椅上度過殘生。
古嚴璋厲聲問蔣惟這下子是不是滿意了,蔣惟的回答輕描淡寫,卻又重逾千斤:
“滿意,他們罪有應得,可我母親再也不能回來了。”
我有什麼可滿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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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流水一樣過去。
一年之後蔣惟複出拍了一部電影,名字叫《半生緣》,改編自張愛玲的小說《十八春》。
這部電影慘遭滑鐵盧,票房和口碑雙重意義上的。
因為蔣惟的表現大失水準,直接從實力派滑落到麵癱派,經典評論就是“雖然我感覺他努力在表情到位,可我總覺的我的視角是卡機狀態——於是我忍不住掐眉心”。
這條微博評論得到了上萬個讚。
蔣惟那時候閉門不出,在別墅裏自己拍自己,演話劇。
趙玳和趙琰也人來瘋,跟著蔣惟廝混,當起了戲瘋子。
趙洵知道蔣惟壓力比較大,這時候能做到的隻是陪伴。有時候覺得煩躁,他會在別墅的天台喝酒吹風,想一想這些年的變化,覺得好像一場拉了快進的夢,如果夢醒,他會是趙洵,還是喬奕生?
他覺得自己喝醉了才想這麼多,忍不住蜷縮在椅子裏,明明已經四十多了,還以為自己是十幾歲的少年一樣。
這就是喝醉酒的妙處。
蔣惟乏了困了累了,就會上來,看到這一幕,也不笑,更不說話,暖風熏得遊人醉,他聞到了空氣中的酒味,也有一點醉了。
心中暫時放下那些網上的謾罵和失望,蔣惟過去把趙洵抱起來,回到臥室。
如今他們的臥室並在了一處,而另一處則成了雙胞胎的專屬房間,他兩個年齡也漸漸大起來,慢慢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別的家庭都是父母,而他們的家庭是夫夫,因為蔣惟在兩年前就說他和趙洵已經結婚了。
至於其他,隨著時光流逝,慢慢都會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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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滑鐵盧之後蔣惟看似又歇了一段時間,實則不停的磨練自己的表演功力。倘使從前他演戲中有五成天分,那現在則是一成也無,一切從頭開始,那麼隻能拿勤奮來填平這個近乎填不平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