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洵心想,他還是沒辦法原諒這一點。
他抱著趙玳上樓,趙玳不自覺得在他懷裏蹭,蔣惟摸著趙玳的頭發,“醫生,我做他們的幹爹好不好?”
“還是不要了,幹爹這個意思已經被曲解了。”趙洵委婉的拒絕。
他轉身拾級而上,五樓的距離在這時候忽然變得漫長而遙遠,讓他想起六年前為什麼會對蔣惟心懷怨憤。
哦,是了,那時候心中滿懷挫感,因為那個電話。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被人羞辱,任誰也沒辦法在繼續下去。
這麼些年過去,這些都已經淡忘了,趙洵想,那時候蔣惟也隻不過十八歲,就是來了,又能做什麼?
到了家門口。
趙洵摸鑰匙,他手腕使不上力,一手抱著趙玳很吃力,蔣惟上前從他兜裏摸,摸到離大腿很近的地方。
趙洵很尷尬,不自然的往旁邊躲了一下,不過沒躲開。
“你好敏/感啊,醫生。”蔣惟悄悄說。
趙洵讓他閉嘴。
兩人進門口直奔臥室,蔣惟伸腿把門一勾,碰上了。
趙洵臥室的床不大,當初趁著一個學校處理的時候買的,五十塊錢一個,買了兩個床,另一個放在了雙胞胎的臥室,上下鋪,他這邊的下鋪自己睡,上鋪放著收納盒,裏麵是衣服,一直沒有換。
蔣惟看見那個一米多寬的床笑了,“醫生,你好瘦。”
趙洵瞥見他狐狸一樣的笑,垂著眼,抿了一下嘴巴,“你去睡沙發?”他找了一下發現沒多餘的被子,都在床底包著沒有曬。
“不要那麼殘忍喔,你忍心?”蔣惟毫無自覺性的放電。
他這個動作反倒是把趙洵逗笑了,蔣惟一直都沒有適應自己現在的長相,或許他還當自己是那個豔光四射的少年?趙洵心裏惡趣味的想,但沒有說出口,怕蔣惟自慚形穢,以頭搶地。
他確實應該多照照鏡子……或者照相機……
給雙胞胎起這個名字確實有緣由,很早的時候蔣惟說過一句話:旁人眼裏的我是相機裏的我,我眼中的我是鏡子中的我。
人從鏡子前看自己,腦中會不自覺的美化自己的形象,所以照鏡子的時候會覺得自己美;但人從相機裏看自己,會發現缺陷,這會讓他們恐慌,覺得很醜,覺得相機裏的自己不是真實的自己。
前者是自戀,後者是自憐。趙鏡子趙相機,便是取自這句話。
趙洵決定不把這件事說出來。
最後蔣惟沒有在沙發上度過他的夜晚,而是在趙洵的床上,兩個大男人擠一張一米二寬的床確實有些不像話,好在被子不算窄,沒有出現包裹不嚴實的情況。
趙洵隻覺得自己喘不過來氣,但又醒不過來,夢中他溺水了,往上拚命的遊啊遊,但腿這時候忽然抽筋了。
他往下看,看到有一個影子拉著握著他的腳踝。
他有一頭烏黑的短發,齊耳根,發絲哪怕在水中,也溫順的貼服在頭頂。趙洵可以看到那握住自己腳踝的手,皮膚白皙,十指纖長。手的主人抬頭看他,清朗疏闊,眉目溫柔,正是許久不見的鬱澤遷。
趙洵那一刻並不覺得欣喜,快活也離他很遠。他恐慌的蹬腿,結果蹬地頭頂的水波洶湧澎湃,掀起巨大的風浪,鬱澤遷則試圖把他拉到深海,那裏更為平靜。
趙洵開口求饒,“放開我吧……”
“阿生,天堂沒有你。”鬱澤遷的聲音依舊清亮如初,帶著少年特有的撒嬌,其中帶著委屈,好像趙洵把他丟了很久,他獨自站在原地等候,卻遲遲沒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時光唯有在他身上永恒,而其他人早已遠去。男人華發早生,謝頂光亮,眼睛渾濁,或者身材臃腫,觥籌交錯;女人扯起家庭經,聚會的時候各自作成熟狀,言語間攀談,趙洵在他出事前曾經參與過一次,發現原來所有人都已將鬱澤遷忘記,唯獨自己還記得。
我活的很好,趙洵想著這一句,他輕輕的掙開鬱澤遷的手,對方並沒有強留住他,而是停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他。
小人魚依舊吟唱,快樂王子早已銷聲匿跡。
趙洵升到水麵上,被巨大的水壓征服,拚了命的往上浮,猛地一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