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娃娃臉,說變就變。韶州的暴雨已經下了三天三夜,卻還沒有停歇的跡象。黑壓壓的烏雲遮天蔽日,暗淡的天光讓人升出莫名的煩躁。
“一去一萬裏,千知千不還。崖州何處在?生度鬼門關。”閉眼躺在簡陋的木架床上,莫清然每吐一個字都感到嗓子灼燙般的刺痛。
“這首詩寫得真貼切,我也要去了吧,這樣也好,終於解脫了。”莫清然幹裂的嘴角綻出一抹嘲諷的笑。
風雨挾裹著屋簷外的人聲,透過虛掩的屋門傳了進來。
“大人,求求您,請寺中的僧醫給我家姑娘看看吧。”伴著丫鬟荷香的請求聲,莫清然還聽見了“咚、咚、咚”的叩首聲。
“滾開,一路上沒給你們上行枷,老子已經開了大恩了,還要請醫問藥,你還當她是莫家的大小姐呢,我呸,莫家都沒了,還在那擺什麼架子。”差頭不耐地喝罵道。
“求求您了,大人,不然,您放奴婢去請僧醫吧。”
“他奶奶的,我大哥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懂嗎,滾一邊去,別耽誤我們哥倆吃酒。”另一個解差推了荷香一把,然後,諂媚地遞給差頭一杯溫酒:“老大,再吃一杯暖暖身子。”
“這鬼天氣,真邪門了,都三天了還不停雨,我們在這南華寺耽擱太久了,明天必須上路,不然,怕是不能按時到崖州了。”差頭嘟囔著仰頭又吃了一大碗熱酒。
“吱呀”一聲,客堂的院門被推開了,知客僧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差頭忙對旁邊的解差使個眼色命其將酒肉藏好,遂起身,迎向知客僧,疑惑地問:“師傅,這是……”
“阿彌陀佛,近期大雨使得來鄙寺投宿的路人太多,其他客堂都已經滿了,還望施主行個方便,容他們在這裏的偏房暫住一下。”
“不知他們是何人,我們有公差在身,怕是不妥吧。”差頭警惕地打量著那群人,居中的是一位二十七八歲的男子,身上的蓑衣有些小,使藍衫的下半截暴露在外,已經完全濕透了。待看清圍在他身邊的隻是三個穿蓑衣的小男孩,最大的那個也不過八歲光景時,差頭放下心來。
不待知客僧回答,藍衫男子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還望官差大哥行個方便。”邊說邊以手遮掩,塞給差頭一個荷包。
差頭悄悄捏了捏,滿意地收進懷中,“好說,好說。”
男子輕籲一口氣,轉身對最大的那個男孩道:“朗兒,去讓你娘和妹妹進來。”
“是,爹。”男孩恭謹地對父親行了一禮,便要出去,不妨被身旁的二弟拉住,“大哥,我要跟你一起去。”
男孩看了下父親,見父親點頭默許了,便順手幫弟弟整理好穿得有些歪斜的蓑衣,帶著二弟出去了。
最小的男孩,看到大哥和二哥都走了,也想跟去,眼巴巴地望著父親。
男子一把抱起小兒子,“你和為父待在一起。”
小家夥撇著嘴巴,委屈地“嗯”了一聲,把頭埋進父親的懷裏。
男子抱著兒子向知客僧鞠了一躬,道:“還要勞煩師傅請僧醫過來看看我的小女兒,她染了風寒,已有高熱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