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雪花飄落,鬼魅一樣,夾帶著寒氣衝進門來。周皇後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冷戰,一旁的宮女忙過來為她披衣。
“在我看來,早已是寒冬了,皇上他,還當是秋……”
除夕夜,後宮沒有一個人等到皇上駕臨,誰也不知道他在這九千九百九十九間半房屋的哪一間裏,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一夜,紫禁城內各處燈火長明,昏沉沉的雪夜裏,放眼望去,像是紫薇星辰落地。
這並不是一個好的比喻,因為第二天,崇禎十七年的大年初一,闖王李自成在西安宣布稱帝,建大順,年號“永昌”。
三月,春寒料峭。
這一日,崇禎皇帝朱由檢竟難得地走出乾清宮,在禦花園召見了長平公主。
“父皇……”不知怎的,竟有些哽咽,父皇清瘦了許多啊。
“怎麼你一下子長了這麼高的個子?”崇禎皇帝撚著胡須,端詳著這個大女兒。
“父皇,你都兩個月沒見孩兒了呢!”長平微嗔著。
“是啊是啊,你今年十五了吧?”
“馬上就十六了呢!”
“呀,那父皇是該惦記選駙馬的事情了!”皇帝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
“父皇……您……”十六歲的女兒,羞得麵升紅雲。
“對了,過年的時候,你送父皇一個盆景,那裏麵的石頭,可都是你一枚一枚挑揀的?”
長平雀躍起來:“父皇!你可喜歡?”
“喜歡喜歡!”皇上攤開手,手心裏靜靜地躺著一枚淡淡紅色的石頭,“父皇昨日細細把玩,竟發現了這枚石子,甚是有趣!你看……”
石頭被輕輕翻了個個兒,長平接過來,呀,這石頭的背麵,竟有淡紫色的花紋,紋路清晰可辯,是個“有”字!
“有?……”
“是啊,你看那上麵是不是像個‘有’字?”
“是啊。”
“你猜那是什麼意思呢?”崇禎拉過女兒在身邊坐下。
“我猜不出……”
“那是一個吉兆啊,是說我大明江山有,百姓有,世代長有,永不衰敗!”
不知道為什麼,長平見父皇說這番話時,卻並不開心,眼角還有隱隱的淚光。
她忙笑著說:“父皇,這枚小石子便是我在這花園裏拾的,我一會再去找找,興許還有更好看,更吉利的石頭呢!”
“恩,父皇把這小石子就賞給你了!你好好存著吧,莫丟了。起駕,回乾清宮。”
望著儀仗遠去,長平在風中打了一個哆嗦。低頭看看,那小石子已經被父皇攥得溫熱了,似乎顏色也更紅了些,那個“有”字,倒有些模糊了……
半夜,狂風乍起,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洗刷著重重殿宇,長平被隱隱傳來的悲鳴聲驚醒。
“公主……公主……”一個白衣宮娥站在床前。
“你是誰?我怎麼不認識你?”
“奴婢姓費,公主叫我費娥就好了。”
“怎麼回事?怎麼我的人都不見了?還有,是誰在哭?”長平欲披衣而起,被費娥輕輕按住。
“公主,您聽我說,反賊李闖已經進了北京,方才射箭逼降,皇上不允,現在文武百官作鳥獸散……”
“啊?到如此地步了?”長平大吃一驚,深宮中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那貴為真龍天子的父皇,竟然會被賊人逼到如此,那些宣誓忠心事君的臣子呢?那些俯首聽命的宦官呢?
“奴婢曾問內臣王承恩,他卻說深宮之中何必知曉君國之事。公主,奴婢卻想,若人人混沌,誰以君國為意?就算終有一死,也不能平白而死!”
“死?我會死嗎?”聽到這個恐怖的字眼,長平不禁緊緊抓住費娥的手。
“不會啊,不會啊我的公主……”費娥緩緩蹲下身子,把頭靠在長平腿邊,輕輕摩挲。
兩行清淚滴在她的臉上。
“費娥,你知道嗎,昨天父皇賞我一枚石子,那上麵是個‘有’字,父皇說,我們大明江山有,百姓有,世代都有的……”
費娥站起身,眼睛裏閃出一絲幽藍的光:“有?有字上麵大不成大,有字下麵明不成明,大明終不成大明……”
長平渾身一陣戰栗,她從枕頭下摸出那枚石頭,果然,那個‘有’字正漸漸模糊,仿佛被水洇開了,“有”終於變得沒有了……
“啊……”長平驚叫一聲,把手中的石子奮力向窗外擲去!石頭破窗而出,飛入雨幕,暗夜中,竟劃出一道霓虹!
“這是什麼詭異石頭!”
“這便是……”費娥欲言又止,“這是一塊有靈性的石頭罷了,公主,天意如此。”
“天意如此,我該怎麼辦?”
“奴婢鬥膽請公主依我的計策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