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順手摘走了餘找找的帽子,餘找找立刻皺起眉扭過臉,整個人死死地咬住牙關打著哆嗦。
金酒十疑惑不解,捏著他過分清瘦的下巴掰過臉,目光掠過餘找找稀疏顫栗的睫毛。手指微微用力抬起這張臉對著燈,哦,原來是有道疤。
有道很長的疤,從右側額頂的發際線一直蔓延到右耳,危險地繞過眉角,在眼尾處打了個轉,蜿蜒扭曲,像地圖上的邊界線。
這道疤很不尋常,不是受傷又愈合後那種青白的疤痕,倒是像從胎裏帶出來的,像暴露在皮下的血管,鮮紅的有些詭譎。
餘找找嚇得連呼吸都停了,他不敢睜眼,不敢看眼前的人是如何的鄙視厭惡。他想一切都完了,他期盼的那種純粹的感情從這一刻開始將轉化成高高在上的憐憫,帶著他所不齒的施舍,像看個螻蟻甚至於怪物般俯視著、可憐著。
“嘖,”金酒十捏著他的下巴掰來掰去的打量,“真白啊!”
餘找找的顫栗戛然而止,抖了抖睫毛睜開眼,傻傻地眨著眼不可置信地死盯著他。
“這皮膚,跟姑娘似的。你這是天生的還是後天捂出來的?”
金酒十收回手,從兜裏掏出煙點上,眼睛裏透著淡淡的笑意,薄薄的唇角帶著些得意,
“呼,”他對著餘找找吐出口煙,餘找找大幅度起伏的胸口表現他正急促的呼吸。
“你就因為這道疤天天捂得跟地下黨似的?我還以為你是有多見不得人,你也太高估你這張臉的殺傷力了。”
“不……醜嗎?”餘找找艱難地問。
金酒十彈了彈煙灰,“不及你想的萬分之一醜,不俊,也不難看,就一路人臉。”
“我......”餘找找有些激動,這就是他聽到的最好的答案,是他無比渴望的答案,“他們...都說醜。”
金酒十垂眼扯出抹刻薄的冷笑,隨後抬起眼簾傲氣說:
“你記住,要是有人因為你醜就瞧不起你,那他們就是狗眼看人低的畜牲。但你要是因為醜就不敢見人畏畏縮縮,那你就是連畜牲都不如的窩囊廢!
癩□□醜吧,不照樣蹦躂。你還是個人呢,天天龜縮個什麼勁兒啊!”
餘找找無法言說內心的震撼,幸福來得太突然,簡直像從天而降的大餡餅砸中了天靈蓋,還是個實心的餡餅!
“真的...不醜?”
金酒十不耐煩的嘖了聲,“還得我誇你啊?不醜!有鼻子有眼兒的,我瞧瞧,”他像鑒定珍寶般抬著下巴眯著眼,“喲,”半餉下了鑒定結論,“這小嘴兒長得還挺好看,水嘟嘟的,跟小葵差不多。”
“小葵?”
“你不知道啊?野原向日葵,蠟筆小新他妹。”
餘找找還是不知道小葵是誰,反正聽這話肯定是好話。他激動地看著金酒十散漫地抽著煙,目光灼灼狂熱崇拜。而眼前穿著白襯衫的男人高大如同天神,那張曾讓他無比嫉妒羨慕的臉也沒露出任何鄙夷,周身都彌漫著一股雲淡風清,離得這麼近,又仿佛那麼遠。
他心底產生出一種急切的渴望,突然猛地撲到金酒十懷裏緊緊抱住他。那凜冽的酒香糅雜著溫熱的體溫,透過襯衫蒸騰了他的臉。
然而他又無可奈何地難過起來,那些深埋的情緒鋪天蓋地的在體內翻湧,頃刻就讓他失去理智燒成了火。
金酒十怔愣著任他死死摟著,都說人有磁場,他此刻就從這具陌生人的身體裏感受到一種刻骨的掙紮不甘,莫名地勾起他這些年的糾結,從他死寂般的心境裏生出了憂愁跟擁抱的念頭,彼此吸引著。
他抬起一條胳膊,在半空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輕輕地擱到餘找找的背上。
那些胡亂衝撞的情緒奇異地被撫慰了,竟也安和靜懿。
他想起句很矯情的話:啊,這都是寂寞的味道!
他把下巴抵到了餘找找的頭頂,嗅著那柔軟的發絲裏清新的洗發水香味兒,感受著腰上越勒越緊的手臂和胸口怦怦跳動的心髒。
餘找找睜開眼,臉側除了他的體溫,還有一道寬闊的肩膀。
兩個人就這麼靜靜擁抱了好一會兒,金酒十酒意微醺,拍拍他的肩膀,
“行了,撒手吧,困死老子了。”
餘找找戀戀不舍地鬆開手,揉掉眼睛裏的淚水。
“早點兒休息,我好容易當回知心大哥哥,別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金酒十錯過他走向門口。
“那個,”餘找找想起什麼,尷尬地撓撓頭,“我…你…叫什麼?”
他聞言站定腳扭過臉來,燈光下那雙深邃的眼睛流光溢彩,
“金酒十,白酒的酒,十一的十。”
“我叫餘找找。”
“嗯,”金酒十定定看著他,鄭重地應了聲,“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