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幾時,丁粟被婁澤的一陣晃動喚回了心神。眼中的哀傷也是一下收了回來,臉上一副淡薄的樣子。但婁澤與丁粟相處日久,怎會看不出丁粟的失常,本想調笑幾句的心思,也被丁粟眼角最後一絲神色給硬生生壓回了心中。
輕言攪合了幾句,便拉著丁粟向回路走去。反正現在兩人也都再也找不出一點靈石,對接下的攤子,也沒了多少興趣。
本是心滿意足的兩人,被剛才的情景弄的興趣大減。一路上丁粟雖看似還是往常一般與婁澤談笑,但婁澤知道丁粟心中有事。隻是丁粟不說,自己也不好開解,在一處山腳,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回到了自己住處。
輕輕的關上院門,也不知道怎麼回到屋中,自然的盤坐的修煉處,卻沒有修煉,隻是愣愣的出神。
有些事心裏放久了,原本以為以現在的眼界,輕輕鬆鬆便放下了。哪知再次看到林間姑娘時,心間那水痕又像活過來了。那姑娘在那幾個姑娘中,並不是最出色,隻是眉眼鼻梁處卻是有幾分影子般的痕跡,一下仿佛在心間又勾勒出來一個人的樣子,再也忘不了了。
林間自己是盡量隱藏,怕也躲不過婁澤的眼睛,婁澤沒問,丁粟也沒說。傾訴有時也許是種很好的宣泄,但並不是所有的事都是能說出來的。修道更多是追求一種內心的圓滿,而不是宣泄。
這種刺紮在心間,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拔的出來。醫道講究心病尚需心藥醫,自己以為放下了,其實不過是藏在心底的更深處。就如是茶水,倒出來喝下去,再把壺裏加水,依然是茶水。真正的放下,便是把壺中的茶倒掉,而不是隻倒水。隻倒水不過是急雨打浮塵,表濕裏不濕。
俱到道境好修,道心難修。世間七情六欲任何一種都可能成為心中的桎梏,每人生長的環境不一樣,對事情看法就不一樣。例如丁粟別的都很淡薄,不計較,但單單情之一字偏偏就是放不看,這不是什麼別人講點故事、談談心就能忘卻了。真那般容易,那就不會成為道心桎梏了。
再如一個道法無邊,塵緣蔽絕的有道之士,但卻單單會對手中的靈酒不能忘懷。一聞何處有難得靈酒,也許便會無所顧忌。修道者之所以修道,便是不能正真如道一般永恒無缺,正真的無缺了便也真正超脫了,也無所謂修道了。
世間事也罷,人也罷,皆因有缺,而求無缺,如此方能步步向前。修道者本是一種從有到無,從無到有的過程。從有到無的過程,親人慢慢老去,朋友漸漸消亡,自己的情、欲也會隨著流水歲月,慢慢被屏棄,直至大道僅存,一種心無所有的空明。從無到有,便如小樹一般,道根生、道術長、道法明、道心圓滿,直至參天巍峨,俯覽眾生,一副胸懷錦繡的壯麗。
所不同的是,盡棄我所棄,盡明我所有,舍與得一念之間。輪回往複,心中有了天地,何處不是天地。
然萬事可忘,難忘者銘心一段。千般易淡,未淡者美酒三杯。銘心者,皆是緣滅的一種凝華。美酒者,則是興起的一種升華。世間事就是這般,一升一凝,一啄一飲,一正一反,莫不相應。
若從不曾遇見那姑娘,也許隨著歲月流逝,一切皆無之時,世間事也不過是一個回憶了。可偏偏丁粟,修道並沒那麼久,時間還不曾磨滅一切。
世人俱愛蒼鬆勁柏,奈何獨求青杏紅果。時間顏色沒有主次,隻有喜惡。那姑娘以現在丁粟的眼光來看,不過中上之姿。但一眼之間,活潑中帶著些許俏麗,略略有些肉感,但談不上豐滿。微微帶點世俗間的跳動,卻有不失幾分仙子的飄渺。行走的如彩蝶繞荷,靜立間如幽蘭空穀。
眼睛不是很大,如彎月掛跡天邊,眼神微微一點害羞中帶著躲閃。臉額微紅,如施薄粉,鼻梁小巧,櫻唇輕翹。不似牡丹富貴,不比百合幽香。回味間細悠綿長,若空穀鳴琴,靜室焚香。
念及此,心中的影子好像有點重合,待回過神來不免嘴角泛起一陣苦笑。
一麵之緣,連人家門派都未曾可知,便把那姑娘與心中的影子強行嫁接在了一起。是不是自己的塵心又動了,這姑娘也是修道之人,將來若能意動情合,到也能長長久久。
想到此,也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弄得也是一陣輕笑。
不過心中到是好了許多,再不似剛剛那番愁苦了。
忽的,有點想清奏一曲,不能與外人說,但可與山林說。草木有靈,也一定會明白自己所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