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2月9日,中國人的除夕。
這是我與張先生在北京過的第一個除夕,沒有家人的熱鬧,也沒有親戚鄰居的騷擾,房間裏麵,隻有我們兩個人。
去年春節後,與張先生一起回京,飛機上,張先生長吐一口氣,說,終於脫離苦海。
明白的,那些以愛為名義的責怪和追問,是每個還沒有出櫃的同性戀春節回家必須麵對的劫難。
為什麼沒有女朋友?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結婚?一下子,仿佛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物都有資格來質問你,仿佛你是罪人,而他們站在神壇上,俯視你,鄙視你,秒殺你。
他們有什麼錯?他們也隻是關心。
歎了口氣,拉住張先生的手。飛機上沒有家人,也沒有親戚鄰居,我們又可以肆無忌憚的親密,忘乎所以的相愛。
有時候想,我們這樣的相愛,那麼脆弱,那麼不真實。我們隻有躲在一個與家人完全隔離的空間裏麵,才可以過的如正常戀人一樣。離開了這個空間,我們是什麼關係?而這個空間,這個脫離現實的空間,又可以存在多久?
2013年2月9日,中國人的除夕,我與張先生第一次在北京過的除夕。
我們抱在一起看春晚,誰也不說話,就隻是抱著,電視裏的熱鬧,仿佛感受到了,又仿佛離我們很遠。
在此之前,我們吃了餃子,張先生還蒸了一條魚,一如往常的好廚藝,甚至,還超常發揮。
張先生說,喝點酒吧。
竟變出一瓶二鍋頭,透明的液體落進杯子,我抬頭,看了張先生一眼,說,好,就喝這個。
酒量很差,隻喝啤酒,到第二罐的時候,就有醉意。這麼烈的二鍋頭流進喉嚨,一陣火辣辣的疼。
第二杯,開始流眼淚,不傷心,真的一點兒也不傷心,好吃的餃子,美味的魚,還有堅守十年的愛人,我有什麼好傷心?
可我就是開始哭,哭得特別厲害。我把一口酒灌進胃裏,問張先生,為什麼要對我這樣?
張先生冷靜,眼神如往常一樣溫柔,別想了,過去就算了。
沒有給我解釋,就這樣……算了?
我沒有醉,但我開始聲嘶力竭,我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衝張先生吼,十年來從沒這麼大聲過。
我有那麼差嗎?你覺得我連出軌的資本都沒有?需要你花錢買男人來玩我?
拿起一碗餃子,用力砸在地上,碗沒有破,餃子滾了一地。
張先生起身,把餃子一顆一顆撿回碗裏,不說話,對我的質問保持沉默。
看著張先生把碗放回桌子,看著他那麼美好的手指,那麼幹淨的指甲,一下子軟在那裏,像個被卸掉了電池的小鴨子,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