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逐漸可以撫平那道千年前留下的疤,我慢慢自水晶盞中修煉身心,仙翁說我已然蛻變,位列上神。或許,子鸞的出現,隻能作為曆練我心智的藥引。我手執水晶盞,換了仙袍,從此以後,仙階與子鸞齊平,不問世事,鎮守南極宮。
子鸞的仙魂,寄托在水晶盞裏,千百年來,我的唯一的念想,就是無論怎樣,都要力保水晶盞不失寸毫,安然無恙。
直到……直到有一天,一團七彩光暈墜下天界,落入凡間,震驚天地。我聞訊後來到南極宮的大殿,見仙翁正團坐掐算,本不想打擾他,正欲離去,卻聽見他老人家默默念道“受劫滿,封印解,怕是她要重生了。”
仙翁念了很多,我一句也聽不進去。我知道,當年,子鸞奉旨入住琴台,為了挽救天宮的浩劫,陪伴神魚百年。日夜與它吹奏雲遮月,在它身邊講著故事,照料著它。直到它變成了“她”……那個縈繞在子鸞心頭這麼久的人,縱然自己魂飛魄散,也要保住的人。
我以為我很勇敢,很成熟,到頭來,隻是枉然。那一晚我做了個很美的夢,夢見南極宮遍地開滿了桃花杏花,子鸞回來了,將完整的玉笛交付與我,道:“茗兒,今後我陪你一道守在這裏……”
沒有記憶時差,沒有七彩神魚,沒有他心中的身影,沒有裂痕,沒有分離……天地間隻有我們在,隻有相守,隻有相愛……
三千年過去了,我聽仙翁說,子鸞要回來了,帶著他的妻仙。
極晝,我卻看見了夜晚。坐在殿閣頂端,落雪了,第一次感覺到寒冷。神仙原來也是有怕冷的。我倒是真希望自己是個凡人,平凡普通的愛一個人,平凡普通的過一世,一世足夠。
遙遙望見了雲上的子鸞,我在心裏默默喊著,漾茗,你不能再愛他,不能了,可是卻在他落雲的一瞬,什麼都瓦解掉。子鸞,縱然不是我的子鸞,他終於回來了!他的眼神,麵容,墨發,暮袍……全都在,全都在!他不是喊我仙子的少年了,他扶著一位貌美的仙子下雲,一步一步向我走過來。
這一天我真是等了太久太久,自己癡傻成這般,不禁嘲笑起來,眼淚卻比笑容來的更早。我喊著,“殿下,子鸞殿下……”一步一步,由走到跑,幾乎是不管世間所有,衝進他的懷裏去……
他緊緊擁著我,輕輕喚著,“漾茗……漾茗……”
終於,不負我三千年的癡盼,我知道我不能再與他有那姻緣之說,隻求這一刻,能永遠定格在他的懷中。做夢也好,怨罵也好,不羨鴛鴦不羨仙。
他漸漸鬆開我,輕輕拂過我的發,道一聲:“好久不見。”是真的,太久不見了。我咬著淚水點點頭,隻是想看他,好好看看他。
他轉過身去,對那剛剛扶著下雲的女子喚道:“你站那麼遠做什麼?”
方才疏忽了她,或許她有些窘迫,紅撲撲的臉頰,似乎憋著一口氣,但是這女子生得確實動人,她慢慢走過來,垂著頭,不說話。子鸞伸手扯她過來,我驚了一下,從未見過這樣自若的他。“來,這是照料陪伴爺爺的漾茗仙子,你與她行個禮吧,是我們族的恩人。”子鸞緩緩道,那個叫傾惋的仙子露出一絲笑容來,與我莊重的行了個禮。
我對她沒有反感,覺得十分可愛有趣。我並不是什麼恩人,隻是那時天帝命我駐守南極宮時說,“你好好照料老天君,就是我們的大恩了。”
“傾惋不能講話,你莫怪她。”
頗為照顧的語氣,我輕輕掐著手心,點點頭:“怎麼會,你們快去拜見仙翁吧,他等候你們多時了。”
可是,你永遠也不得而知,我似乎,比仙翁等待你的時日,更為久長。也永遠不知,我聽到你說,那仙子不是你的妻子時,心中有多麼慶幸,險些要跳起來,出去飛上一圈。
隻是,我知道了我的真身是何許。
在去看修好的水晶盞時,知道了我的真身……出乎意料的沒有震驚,沒有怨恨,十分平靜。所以,子鸞,你隻能是我千百年前飛升成仙時做的一個美夢。夢醒了之後,縱然我莫失莫忘,也終會說分手,值此……隻有你平安就好,隻願你平安就好。
我輕輕講說著我的故事,似乎身旁的傾惋似已經睡熟。她呼吸勻速,麵頰紅潤,如瀑的黑發輕輕環繞著光潔的身子。我伸手握緊她的手,心裏默默說,你要替我,好好照顧他。
不管他心中念著誰,都要好好陪著他,不要同我一般,傻傻落寞千年後,還在一個人念著永遠念不來的人。
永世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