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生物學上的生物體是由完全平常的原子組成的。看到這一點是重要的。不錯,生物體的部分代謝功能是從其環境中獲得新的物質,並排泄變了質的或用不著的物質。活細胞裏的一個碳原子、氫原子、氧原子、硫原子,與細胞外的原子沒什麼兩樣。這些原子不停地在一切生物體中進進出出。那麼,生命顯然不能歸結為生物體的構成成分的特性。生命是一種累加現象,像是重量。盡管我們不能懷疑一隻貓或一棵天竺葵是活的,然而,假如我們想尋找一種跡象,說明一個單個的“貓原子”或“天竺葵”原子是活的,那我們就得白費力氣。

這有時看上去是矛盾的。一些無生命的原子湊到一起怎麼就成了有生命的了?有些人認為,不可能從無生命中創造出生命,因此一切活物中必有某種添加的非物質成分,一種生命力,或說是精髓,其本源來自上帝。這就是古老的活力論學說。

經常用來支持活力論的一個論點與行為問題有關。活物的一個顯著的特征是,它們的行為看上去都有某種目的性,好像是指向一個具體的目的。這種目的性在較高級的生命形式中最為明顯。不過,一個細菌也能表現出它在努力達到某些基本的目的,如取食。

在18世紀70年代,盧奇·加爾凡尼發現,用一對金屬棒觸動青蛙的腿,青蛙腿的肌肉便會抽動。於是,他得出結論說,這種“動物電流”就是那神秘的生命精髓在起作用。的確,那種認為電流與生命力有說不明白的聯係的看法,隨著法蘭肯斯坦的故事而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法蘭肯斯坦是一個人造怪物,在一台電氣裝置劈叭響著放電時活了起來。

後來,還有一些所謂超自然現象的研究者聲稱,他們曾以一種相當玄妙的方式把通靈能力與先進技術結合起來,直接探測到了那神秘的生命力。有人出示了一些模糊的照片,上麵顯示出一些從各種活物身上(其中有人的手指)發出的霧狀、絲狀射線或光斑。

不幸的是,很難找到任何真正的科學證據來證明這些關於生命力的猜想。顯然,那種假想的生命力將其自身顯現出來的唯一途徑是通過生命;生物顯示生命力,非生物則不顯示生命力。但這樣一來,便把生命力弄成一個詞語了,它就不再是關於生命的解釋了。我們若說一個人,或一條魚,或一棵樹有生命力,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意思不過是說這人,這魚,這樹是活的。至於在含糊而神秘的“實驗”中所顯示的生命力,因這些實驗不可重複,所以這些實驗及實驗結果聲名狼藉,顯然很容易被指控為欺騙,於是很少有哪個專業科學家把它當真。

乞靈於某種生命力來解釋生命的人犯了一個錯誤。這錯誤就是忽視了這一事實:由多個部分構成的一個係統可能在整體上會有一些其單個部分所沒有的性質,或有一些放在單個部分上便無意義的性質。現在再來舉一個例子。報紙上有一張由眾多的小點組成的人臉照片。若是隻看一個個的小點,看得再仔細也看不出一張大臉。隻有把報紙拿開一些,較為粗略地把眾多的小點看成是一個整體,而隻有整體地看才能看出人臉的形象來。這形象不是眾多小點本身的一種性質,而是小點集體的性質。人臉是在圖形裏,而不是在組成圖形的一個個小點裏。同樣,生命的奧秘也不在原子裏,而在原子的締合模式裏,其模式即其組合方式。就是說,生命的奧秘在於DNA和RNA之類的分子結構所包含的信息之中。一旦了解了整體現象的存在,也就用不著去尋找什麼“生命力”了。原子用不著被“激活”才能產生生命現象。隻要將原子以那種合適的複雜方式進行安排,就會出現生命。

我們現在正在討論的東西有時被稱作“整體論”對“還原論”。過去的三個世紀以來,西方科學思想的主要傾向是還原論。的確,“分析”這個詞在最廣泛的範圍中被使用,這種情況也清楚地顯明,科學家習慣上是毫無懷疑地把一個問題拿來進行分解,然後再解決它的。但是,有些問題(如鋼絲鋸)隻能通過綜合才能解決。它們在性質上是綜合或“整體的”。一幅鋼絲鋸的圖畫,就像報紙上由眾多小點組成的人臉圖像一樣,隻能在更高一層的結構層麵上才能夠看得出來,單憑一個個的鋸齒是看不出鋸來的。這就是說,其整體大於其部分的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