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一早,楊過尚未睡醒,隻聽得洞外呼呼風響,夾著吆喝縱躍之聲,急忙奔出,隻見洪七公又與歐陽鋒鬥得難分難解。他歎了口氣,心想:“這兩位老人家返老還童,這種架又有甚麼好打?”過一會郭芙也醒來,看到這種情況也很無奈,隻得和楊過一起坐在一旁觀看,但見洪七公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條理分明,歐陽鋒的招數卻難以捉摸,每每洪七公已占得上風,可是被他使怪招,重又拉成平手。
無論郭芙和楊過怎樣勸阻,二人還是日鬥晚睡,這樣接連鬥了四日,二人均已神困力倦,幾欲虛脫,但始終不肯容讓半招。
楊過暗暗尋思:“明天說甚麼也不能讓他們再打了。”這晚待歐陽鋒睡著了,悄聲向洪七公道:“老前輩請借洞外一步說話。”洪七公跟著他出外。離洞十餘丈後,楊過突然跪倒,連連磕頭,卻一句話也不說。郭芙悄悄的尾隨他們來到洞外,見他如此,心裏一愣。洪七公卻在一怔之間,登時明白,知他要自己可憐歐陽鋒身上有病,認輸退讓,仰天哈哈一笑,說道:“就是這麼著。”倒曳大棒,往山下便走。郭芙見了忙上前去追,楊過卻一把拉住她。
“郭師妹,讓洪前輩走吧!”楊過看著洪七公的背影心裏既敬重又感激。郭芙看了看他的表情,抿了抿嘴,咽下要說的話。
誰知洪七公隻走出數丈,突聞衣襟帶風,歐陽鋒從洞中竄出,揮杖橫掃,怒喝:“老家夥,想逃麼?”洪七公讓了三招,欲待奪路而走,卻被他杖風四方八麵攔住了,脫身不得。高手比武差不得半分,洪七公存了個相讓之心,登時落在下風,狼狽不堪,數次險些命喪於他杖下,眼見他挺杖疾進,擊向自己小腹,知他這一杖尚有厲害後著,避讓不得,當即橫棒擋格,忽覺他杖上傳來一股淩厲之極的內力,不禁一驚:“你要和我比拚內力?”心念甫動,敵人內力已逼將過來,除了以內力招架,更無他策,當下急運功勁抗禦。
以二人如此修為,若是偶一疏神中了對方一杖一掌,立時內力隨生,防護相抗,縱然受傷,也不致有甚大礙,此時比拚內力,卻已到了無可容讓、不死不休的境地。二人以前數次比武,都是忌憚對方了得,自己並無勝算,不敢輕易行此險著,生怕求榮反辱,枉自送了性命。那知歐陽鋒渾渾噩噩,數日比武不勝,突運內力相攻。
十餘年前洪七公固恨西毒入骨,但此時年紀老了,火性已減,既見他瘋瘋癲癲,楊過又一再求情,實已無殺他之意,當下氣運丹田,隻守不攻,靜待歐陽鋒內力衰竭。那知對方內力猶如長江浪濤,源源不絕的湧來,過了一浪又是一浪,非但無絲毫消減之象,反而越來越是凶猛。洪七公自信內力深厚,數十年來勇猛精進,就算勝不了西毒,但若全力守禦,無論如何不致落敗,豈知拚了幾次,歐陽鋒的內力竟然越來越強。洪七公想起與他隔著藏邊五醜比力之際,他足上連運三次勁,竟是一次大似一次,此刻回想,似乎當時他第一次進攻的力道未消,第二次攻力已至;二次勁力猶存,第三次跟著上來。若是隻持守勢,由得他連連摧逼,定然難以抵擋,隻有乘隙回衝,令他非守不可,來勢方不能累積加強,心念動處,立即運勁反擊,二人以硬碰硬,全身都是一震。
楊過、郭芙見二人比拚內力,不禁都大為擔憂。此時楊過若出手襲擊洪七公後心,自可相助義父得勝,然見洪七公白發滿頭,神威凜然中兼有慈祥親厚,剛正俠烈中伴以隨和灑脫,實是不自禁的為之傾倒,何況他已應己求懇而甘願退讓,又怎忍出手加害?
一旁的郭芙見了也是又氣又急,祖師爺爺多番退讓,誰知這歐陽鋒卻步步緊逼。若是要偷襲歐陽鋒一來她自幼受到的郭靖的教導都是要光明磊落,二來念在他是楊過的義父,也不忍下手。二人都不敢做聲,睜大眼睛觀看二人的比鬥。
二人又僵持一會,歐陽鋒頭頂透出一縷縷的白氣,漸漸越來越濃,就如蒸籠一般。洪七公也是全力抵禦,此時已無法顧到是否要傷對方性命,若得自保,已屬萬幸。
從清晨直拚到辰時,又從辰時拚到中午,洪七公漸感內力消竭,但對方的勁力仍似狂濤怒潮般湧來,暗叫:“老毒物原來越瘋越厲害,老叫化今日性命休矣。”料得此番拚鬥定然要輪,苦在無法退避,隻得竭力撐持,卻不知歐陽鋒也已氣衰力竭,支撐維艱。
又拚了兩個時辰,已至申刻。楊過眼見二人臉色大變,心想再拚得一時三刻,非同歸於盡不可,若是上前拆解,自己功力與他們相差太遠,多半分解不開,反而賠上自己一條性命,遲疑良久,眼見歐陽鋒神色愁苦,洪七公呼呼喘氣,心道:“縱冒大險,也得救他們性命。”於是折了一根樹幹,走到二人之間盤膝坐下,運功護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