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啪啪”“砰砰啪啪”,“哩哩啦啦,哩哩啦啦”。鞭炮聲,嗩呐聲,打破了寂靜山村的早晨。隻見村頭那棟三層小樓的前麵人頭攢動,人聲嘈雜,小樓三層的陽台都被大紅牡丹花的毛毯蓋滿了,看上去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樓房前麵一排排紅色的長凳子整齊的碼放著,一口口黑色的小鐵鍋倒扣的堆疊著,遠看上去像一堵鏤空的黑色屏風牆。鍋的前麵放著兩隻裝滿了淡黃色土碗和紅色筷子的竹編籮筐,旁邊還有好幾背簍的豇豆,胡蘿卜,白菜,青辣椒、黃豆芽。。。。。。一排蔬菜整齊的排放著。房子旁邊搭起了兩個臨時的土灶台,灶台裏的柴火燒得正旺,灶台上的大鐵鍋裏水正沸騰著,冒著白色的霧氣,灶台旁邊臨時支起的兩張案板上擺放著一頭剛殺好的大肥豬,豬嘴裏還稀稀拉拉的滴著血。幾個中年男子正在用滾燙的水給豬退毛、刮皮,旁邊,一群年輕的婦女正圍在一個大盆邊上洗著散發香味的大蔥,大家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著天,一派和諧的景象。原來這是村頭王家正在辦進新房的喜事,這一刻定格在2012年春節的正月初十,而我就是王家四姑娘。
進新房這件喜事是近幾年來黔東南農村比較隆重的,比前幾年的大學酒還隆重。這幾年農村的年輕人大多到城市裏打工,就是為了在家鄉蓋上這樣的三層樓房,可以說房子是很多人背井離鄉去奮鬥的目標,去追求的夢想。因此進新房變得很隆重,這也變成了GZ農村的風俗喜事。這房子是我三哥三嫂遠走ZJ打工十年換來的,所以今天最開心的應該是三哥和三嫂了。一大早,三哥已經在各處奔走,看看酒席的菜是否已經買夠,鎮子裏蒸的飯是否已經蒸熟,門口的桌子是否已經擺好,各位寨子上幫忙的人是否到位。。。。。。他要方方麵麵的保證著酒席的順利進行。家裏其他人也都早早起來,迎接喜慶美好的一天。三姐發揮自己的特長把家裏幾個女的都化了妝,三嫂的頭發編了辮子盤起來,臉上撲了粉塗了腮紅,塗了口紅,身上穿著紫色的羽絨服,打扮得像新娘子一樣漂亮,喜慶;大侄女圓圓的辮子編得像格格頭,額頭上的劉海梳到頭頂夾起來,一條小辮子從左邊到右邊成弧形掛在額頭上,兩側耳朵旁邊編了一條辮子繞圈盤起形成兩隻小辮角,頭中間的長發披到後背。小侄女紅妹紮了兩根羊角辮,額頭前留了妹妹頭(劉海),看上去清爽可愛。我的頭發也被三姐盤了起來,臉上也化了淡妝。一大早各方的親朋好友都來了,為了迎接客人,三嫂特意找來了她的朋友跟客人對山歌。姨媽歌,舅爺歌,姑媽歌,姊妹歌樣樣有。對歌形式簡單,在離進家門口的前麵100米左右的一段路擺上一張四方桌,桌麵鋪上紅紗巾,桌子上放一束假花裝飾,再擺上一個紅花金魚的盤子,盤子裏放著五六個玻璃杯子,杯子裏倒的是橙汁或者清茶,有的人家放的是米酒(這是我們布依族常用的),桌子中間放一根長過路兩旁的竹竿,竹竿上用紅布或者紅毛線全部繞滿,變成攔路的屏障,這樣主人家的歌手在竹竿的這麵,外來的客人在竹竿的那麵,就開始對山歌了。對山歌一直是我們布依族流傳已久的一種交流方式,各種情誼都在歌裏傳達。第一波來的客人是三嫂的大姐,於是姨媽歌響起來了:
”打開大門一擺台,擺台就等姨媽來。
今天姨媽來到處,要望姨媽開個台,
姨媽遠鄉遠路來,過河過水打濕鞋(hai).
過河過水來到處,還望姨媽回個聲。
姨媽遠鄉遠路行,過河過水打濕裙。
過河過水來到處,唱完喜歌讓你行。”
這邊唱完,三嫂的大姐笑眯眯的打哈哈:“我嫁去那邊幾十年了不興唱歌,我都不會唱啊!不知道怎麼接下去了。”就在這時,三嫂走過來了,看到自己大姐高興的打招呼“大姐來了,快進去吧”。就這樣才免去了對歌的環節,竹竿這邊的對歌者把杯子裏的橙汁端給三嫂大姐一行人,把竹竿拿開讓三嫂的大姐進來了。接下來是三嫂的哥哥來了。隻見前麵四個男的抬著兩台合(農村擺放禮物的工具,像一張倒過來的四方桌,但是長方形的。)合上擺著紅白相間的盤子,盤子裏裝了一層薄薄的白米,米上放著一張張“大團結”毛爺爺,這是三嫂娘家組團送來的禮金,除了兩台合上的禮金,後麵還有人抱了棵搖錢樹,當然不是真的樹是塑料的裝飾樹。樹葉寬大碧綠,樹葉中還結滿了紅豔豔的果實,樹葉上吊著一張張掛上去的錢,都是一元麵值的紙幣。滿樹的果實滿樹的錢幣,看上去一派豐收的景象。還有一些大的家具是早些時候都送到家裏了。就在這時,鞭炮聲響起來了,三嫂的二姐帶著十幾個人趕到了,據說,那是個厲害的山歌手啊,於是山歌對的天昏地暗。
主人:“姨媽來到姐們坡,我在家中轉落落。
心想拿馬去接你,找了半天無馬索。
心想開車去接你,可惜我們沒摩托。
今天姨媽來到處,還望姨媽開個聲。
我的喜歌唱完了,下首喜歌姨媽應。”
客人:“我在我鄉遠路來,不知你鄉有歌台,
不知你鄉有歌手,沒得準備哪首來。
我在我鄉遠路行,不知你鄉有歌聲,
不知你鄉有歌手,沒得準備哪首行。”
主人:“姨媽不講不曉得,姨媽是個唱歌客,
姨媽是個唱歌手,首首唱來都合格。
姨媽不講摸不清,姨媽是個唱歌人,
姨媽是個唱歌手,首首唱來都合心。”
客人:“說起歌哎,好多哎山歌哎嗨咦喲喂搞打落哎。
今天妹妹賀房子哎,學唱兩首哎嗨咦喲喂來湊合。
不管唱得好不好哎,就當大家哎嗨咦喲喂來娛樂。
丟久不唱哎忘記歌,好多歌哎嗨咦喲喂記不清。
今天妹妹進新門哎,學唱兩首哎嗨咦喲喂來歡迎。
不管唱得好不好哎,就當大家哎嗨咦喲喂來開心。
這首喜歌唱完了哎,下首喜歌哎嗨咦喲喂落你們。”
。。。。。。
連三嫂都被拉過來對歌了,好幾個回合下來,看熱鬧的人都圍攏了,你一句我一句的評論著,“這二姐嫁到布依族寨子去,真變成布依族了,山歌唱得這麼厲害,衣服也穿的好看了”,“快點,站到旁邊去,我們去聽她們姐們兩個對歌去”,“看英子能唱過她二姐吧!”。。。。。。。隻見三嫂的二姐一身布依族打扮,頭頂搭了粉紅色的頭巾,身上穿著藏青色的“順襟衣”(民族服裝,扣子在領口和右邊手臂下的位置,扣子是用布條做的挽花扣,兩側胳膊下方有個岔口)黑色褲子,胸前戴了繡著大紅牡丹花的黑色圍腰(小的圍裙)。身後跟著她的幾個姐妹也都是布依族打扮,看上去就像一支專業的山歌手隊伍,所以對歌變得精彩起來,你方唱罷我登場。雙方一首接一首的唱著,時間不知不覺中過去了。我們這邊辦喜酒新房酒時大多數時間都會耗在對歌上,農村人都喜歡唱山歌,聽山歌,看山歌。因此每年春節也會有很多的村落舉行山歌會,這是大家喜歡的娛樂方式。一路唱一路往家裏走,終於在唱了近半個小時後客人被放進家去了,一場有趣的對歌結束了。時間也到該吃中午飯的了,於是喇叭裏響起了“老幺叔”的聲音:“準備坐桌吃飯了,抓緊抓緊啊,一輪吃完了二輪來”。“老幺叔”是寨子裏的隊長,寨子上哪家辦啥大事小情的都是他來做總管安排,每次都會安排得僅僅有條。“老幺叔”喊話過後的半小時,豐盛熱鬧的中午飯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