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聶緊握拳頭,躺在床上眼光光,瞪著天花板,像有不共戴天之仇。因為他的失常,有些球迷嘲笑他“瘋子球迷“,歧視他——他覺得這全是奶奶害的。
甄婆婆一宿未能入眠。
第二天,拂曉剛過,天色朦朧。甄婆婆匆匆起床,奪門而去。
她急步走。
十字路口,無視紅綠燈,竟疾馳奔過。
心中隻有一個目標:——
曼聯對曼城的打陸巡演賽,原來有“老年人“綠色售票通道。她決定去為孫兒圓夢。
跑啊跑,一路橫衝直撞。
北京時間八點整,票券開售了。老年人通過綠色通道優先購票。
甄婆婆一出來,馬上被一些熱情如火的球迷圍住了。
“大媽買了幾張?有多餘的嗎?我出兩倍價格,讓給我?”
“我隻買了兩張。”
“什麼?我說大媽,你還真實誠!每個人最多可以買四張的呀!自己不看,多買的用來炒也行啊!難不成還嫌錢多?”
“不…不是,我錢不夠,隻買了兩張。”
“你買的票多少錢?”
“伍佰元的票。”
“大媽,我給你三千元,兩張都賣給我吧。”
“不不不。”
甄婆婆衝出重圍。又一路跌跌撞撞急跑回去,想著在孫兒醒來時給他一個驚喜。
他們瞅著她背影笑:
“大媽,有錢都不賺,難不成趕著投胎啊?”
“哈哈哈……”
她氣喘喘息息地跑回家。
阿聶一副剛睡醒的模樣傻坐在床板上,揉了揉滿布紅絲的倦眼。婆婆伸手觸摸他昨日的淤傷,他痛極,用力推倒她:
“你要死啊,按什麼?”
甄婆婆將一張票遞到阿聶手中。
“看,曼聯的球票,快…快拿住。來不及了……”
一看,喲!是求之不得的門票呢!可阿聶無半分感激之意,隻認為是應得的,還罵道:“******!什麼來不及?農曆七月十五才比賽,現在才幾時,你老糊塗了吧,該吃藥了吧!“
阿聶想了想,追問道:
“弟弟那張呢?你給我,我燒給他。”
心裏頭暗想:過兩天炒賣,賺個一兩千元簡直易如反掌。
甄婆婆退後一步、兩步……退至門外時:
“阿載那張,我親手給他。”
她用手背擦了擦直淌的鼻血,又叮囑:
“菜屜裏有包子和麵包。我的存折和零錢在我房間的床頭櫃裏。以後住校,要聽老師的話——”
“真羅嗦!好討厭!”
甄婆婆有點不舍:
“阿聶,我真的盡力了,該還的,我連本帶利都還你了!我好辛苦!”
“你走你走!趕緊滾!最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了!”
他把鬧鍾向門外一砸,沒砸中。鍾墮地,停在十時二十三分。甄婆婆悄悄地離去。
阿聶昨天去排隊,沒上課,不在乎今天也逃課。
把珍貴的球票放在枕下,誰也搶不走。沒有安全感,拎出來再瞅一瞅,肯定到手了,又放回枕下。倒頭再睡。
一直到了晚上。
肚子餓了。奶奶還沒有燒飯?
正打開菜屜,門鈴急響。他斥喝:
“又說不回來——”
門外是兩個警察。
“請問甄可蓮住在這裏嗎?”
“什麼事?”
“關於一宗車禍。”一個警察把記事本打開:“甄可蓮,六十七歲。今日淩晨六時左右,在往黃龍體育中心的十字路口,匆匆橫過馬路時,被一輛高速駛至的私家車撞倒,拋起,落地時頭鼻重創。送院後不治——”
“什麼?幾點?沒理由,我在十點多才見過她,她幫我買票!看——”
警察不解地撿起地上的鬧鍾,十時二十三分。
阿聶連忙在枕下取出一張球票。
此時,他才發覺,這張紅色的,印著他迷戀的徽號的球票,滲出鮮血。
球票上的血,緩緩地染紅阿聶的手,浸透他的皮膚,鑽進他身體。無論他怎麼用力,也擦拭不掉。
她以生命換取,還清了債。還給他,也還給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