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驚恐,在看清眼前後,倏爾生出。
我是不會傷害你的。她信誓旦旦的承諾。
我滿臉狐疑,凝望著她。然後,我笑了。她確實不會傷害我的,她的眼睛騙不過我。
小木魚,我知道你的故事。
哦,我相信。你叫得出我的名字。
姐姐告訴我的。她疼愛你,所以,我也疼愛你。
她到哪裏去了,為什麼我看不到她?
她走了,我也要走。
無塵在夢裏說過的話,我不會忘記。他說,那個女子,就是我自己。然而,我該如何相信?
她到底是誰?從前世跟隨到今生,給著我保護。她總是在我需要的時候到來,在我無恙後悄然離開。她可以留下多一刻,讓我問問清楚。可是,她不願意停留。
花妖打斷了我的思路,說著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話。
小木魚,多麼高興,我們能夠遇見。小木魚,你要快快長大!小木魚,你一定要記得我。即便是記憶抹去,也不要忘記。
花妖,你在說些什麼?
小木魚,總有一天,你都會懂的。
也許,有那麼一天吧。
我已幻化人形,是姐姐的恩賜,我將永記在心。
她意味深長的說著,視線始終停留在我的臉上。某一瞬間,我恍然有種感覺,仿佛她的這些話,是在特意說給我聽的。我不知道為什麼,隻得任由那個念頭在心中愈發強烈。
這裏多麼寧靜,四周的石壁上盛開著嬌豔的雙心花,十年一回的開放,此時呈現在我的眼前。世人一直期待,難得目睹,而我一次看了夠。這該是不幸,還是萬幸?
“你說你也要走?”我問她。
“是的,為這一天,我已經等待了很久。”
“往哪兒走?”我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
“姐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我要跟隨在她左右。”她滿臉憧憬的說道,“小木魚,你信不信,我們還會重逢。”
“希望如此。”我這樣回答。
她隻是輕輕的笑,也許滿意,也許失望。
不遠處的岩石上,周世顯還在沉睡,對一切渾然不知。
“現在,可以喚醒他了嗎?”我指著岩石的方向。
“小木魚,他之所以昏睡不醒,一半是因為花毒,一半是因他自己。‘雙心花’之毒在於製造夢境,迷惑人心。他若執意逃避現世,沉溺夢境,外力是無法將他喚醒的。”
花妖的話,著實震撼了我。
他在逃避現世,現世的什麼讓他逃避?
突然想起了他說過的一句話,當時他一再囑咐我,要牢牢銘記,他說:“我叫周世顯,沒有母親,隻有父親,我是庶出,身份卑微……”
是在逃避這些嗎?我坐在他的身邊,看著那張熟睡中的臉,默默問著自己。
“小木魚,我該走了。”花妖朝我走近兩步,以告別的姿態同我對話,“臨走之前,我可以滿足你一個心願。”
“任何心願?”我抬了抬眼皮,問道。
她燦爛的笑了,說道:“如果關於無塵,莫說是我,就連佛祖也是無能為力。”
跟無塵沒有關係,我隻想要一個夢。
什麼夢?
一個讓人恨不得立即醒來的夢,一個噩夢。
噩夢。噩夢。噩夢。
她反複念著那兩個字,仿佛它們是多麼好聽。
然後她說,當然可以。
我要讓那場噩夢,進入周世顯的潛意識,衝破他塵封的思維,和他的夢境相抵觸。我要讓他在夢中痛苦,在夢中絕望,隻有這樣,他才願意從夢裏走出,回到現實。
花妖撫摸著我的頭,小木魚,你真是聰明。
那一場夢與夢的較量,現實中的我,看得驚心動魄。蜷縮著身子的周世顯,渾身在抽搐,嘴巴在張翕。他不斷的呢喃,不停的夢囈,或哭或笑,或靜或鬧。
我問花妖,那是一場怎樣的夢?
花妖笑著說,大火吞噬了皇宮,也吞噬了你。
周世顯呢?這與他何幹?
小木魚,難道你不知道,他愛你。
那一天,他走過皇宮雕欄的長廊,看見了躲在角落的女孩,隔著鏤空的圍欄,仰望天空。他遺忘了天空的藍,遺忘了人群的臉,單單記住了女孩的背影。孤獨的,冷漠的,模糊的背影。如同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亦是這般度過了童年時光。寂寞的,涼薄的,破碎的時光。
小木魚,他一無所有,你是他唯一的牽掛。
我不敢承認,那就是愛?